第9頁 文 / 染香群
「嗯。」他大大的點了頭,「花了好久的時間,一起經歷了好多事情,還打敗了很多敵人唷!」笑得像個孩子,「很久很久,他才肯讓我抱唷!」
「還會電你嘛?」
小志不好意思的擦擦鼻子,「會阿…吵架就會電我…每個皮卡丘都有自己的個性嘛!」
「嗯…皮卡丘受傷,你很擔心吧?」
小志點頭。
「但是你昏迷這麼久…爸爸媽媽爺爺姑姑叔叔嬸嬸…都很擔心,你知道嘛?」
浮在空中的水鏡,到映出坐在小志身邊看護的母親和父親。
「爸爸在哭…媽媽…」
「你擔心皮卡丘的心情…和爸媽擔心你的心情…你懂嘛?」
第一次,他不是因為無法滿足慾望而流下眼淚。
「放下皮卡丘,回去吧。」
「不要!我不要離開皮卡丘!我會好好養牠的!」小志抱緊了還纏著繃帶的皮卡丘,「求求你…不要讓我們分開…」
舒祈定定的看著小志,孩子的瞳孔中,開始有著熱烈的苦痛和真摯的愛意。
「小志,你們的世界,沒辦法讓皮卡丘生活。就像是魚不能活在陸地一樣。皮卡丘跟著你,牠會馬上融化。你要這樣嘛?」
他哭著搖頭,開始學習別離。
「我只能說…你生命中的皮卡丘,會變化成不同的形態出現在你的面前…這是真的…」
回去吧…回到你的身體…
像是做了一場很久很長的夢,醒來眼角還有淚光。
趙家為了小志的甦醒,上下亂成一團。
依約定,等小志的身體康復後,就將他送到森林小學。媽媽哭成了淚人兒,向來冷漠的小志,居然遞了手帕給她。
獨自在森林小學裡住宿,他沒帶什麼東西,就帶了只皮卡丘玩偶。那個玩偶和夢中的皮卡丘最像。雖然一起居住的小朋友譏笑他,他還只是笑笑而已。
開學後第二個禮拜,他們班又來了個小女生。據說開學前從二樓跌下來,昏迷了一個月。
看見她時,小志有種強烈的熟悉感。
她總是笑嘻嘻的,有時會在小志鬧小孩子脾氣的時候,露出鄙夷的眼神。但是她和小志處得最好。教小志打彈珠,教小志爬樹。
等爬上龍眼樹,西望,正好太陽直往地平線下沈。
寬廣的,乾枯的河床,石頭雪白,細細的溪流被夕日染成金黃。整個天幕開演著絢爛繽紛的霞彩。
連小孩子都為之屏息。
「我在這樣的天空下面,和皮卡丘一起看過唷。」一說出口,小志就後悔了。他們班的男生就曾經大大的譏笑過他。
小女生大約也會笑吧?
「說不定唷。世界很大很大。我看故事書說,還可能有好幾個世界重疊在一起,也許,在彩霞那邊,也有世界有皮卡丘喔。」
小志突然漲紅了臉,歡喜被瞭解的通紅。他回想在舒祈為他開設的世界裡,髒兮兮的他和皮卡丘,為了找到河流而歡呼。洗過澡的他們,一起在樹上休息,皮卡丘吹著草笛。滿天的彩霞飛著變幻。
小女生吹著草笛,簡單的音調在晚風裡迴響。在這黃金打造的時刻中。
***
透過水鏡看著小志的舒祈,微微的笑著。為了小志創造出來的皮卡丘,只剩下外殼,靜靜的睡著。
將小志的檔案夾設成唯讀。也許將來,他會在夢境中回來這裡。和他的皮卡丘。
海魔前傳
他靜靜的倚著牆站著,正在聽CD.
穿著藍格子,釦子沒扣上的襯衫,裡面雪白的針織品底下,有著健美的肌肉,含蓄的起伏,合身的牛仔褲。
在這著名私立女校的圍牆下站著,來往正懷春的少女,不禁回頭的再三戀戀的張望。
但觸及他那只墨黑深沈的瞳孔,總是會在心底打了個突,然後有些害怕又不捨的低頭。
那只墨黑的瞳孔…違反東方人眼瞳真實的深咖啡色。反而漆黑的像是完全沒有星光的夜晚。蒙著冰晶,冷冷的反射別人的愛慕。
幸好他總會安靜的垂下眼睛,讓長長的睫毛為他掩飾那種冷漠的凌厲。
聽完了「幫幫忙」。他又將CD循環播放。
沒有不耐的沈著著。他知道,今天曉媚得參加唱詩班的練習,所以會晚一點。
遠遠的,晚風送來了曉媚的笑聲。他也跟著微笑,瞳孔裡的冰晶,漸漸的融化。
他閉上眼,像是會看到曉媚一邊練習著剛學會的曲目,一邊跟同學聊著今天昨天發生的種種趣事和笑話,像個無憂無慮的高中女生般的奔跑嬉戲。
睜開眼,微笑。知道曉媚就在圍牆那邊,而且只要一個轉彎,就會看到她可愛的笑靨。
就像這樣,眼睛裡煥發出驚喜的光芒。
向曉媚眨眨眼睛,他先走在前面,曉媚歡欣的跟著,躲避訓導主任的眼睛。
但是她的歡欣實在太明顯了,所以訓導主任還是咳嗽著,嚴厲的看著曉媚。
等進了巷子,不顧來往還有同學,曉媚就撲進他的懷裡,「阿華…」
他緊緊的抱住曉媚。多久沒看見她了?兩個月?三個月?
「兩個月十一天又十三小時零六分七秒。」曉媚正色說。
有這麼久了?他憐惜的撫撫曉媚的頭髮,發現她紮著頭髮的黑色頭繩有些奇怪。
撫摸了下,恍然大悟。
「這是我的頭髮?」上回曉媚跟他要,不知道她要做什麼,阿華還是給了她些極長的部份。
她笑著點點頭。
「曉媚…你真奇怪…想要怎樣的頭繩?珍珠?珊瑚?鑽石還是翡翠?
何必要我的頭髮?」
「我只要阿華的頭髮。」她俏皮的伸伸舌頭,「給我那些東西,我怎麼交代來源?」
阿華將她有些凌亂的頭髮重新綁過,他的頭髮又粗又韌,曉媚卻柔軟細密。摸著她的頭髮,會有握著絲絨的錯覺。
「不要交代什麼來源了…曉媚,來我那裡吧。」
「不要,我想在台灣念大學。」
「我那裡也有大學。」
「語言又不通。」
「語言學就會呀。」
「可是,我喜歡台灣呀。」
他沒有說什麼,只是輕輕的撫了撫曉媚的頭髮。她微微瞇著眼睛,安然的接受阿華的溫柔。
「最近有回家嗎?你爸媽來看過你嗎?」
曉媚搖搖頭,笑。「你來看我就好了呀。」
人類真是種奇怪的生物。
精通命理的父母,一排出曉媚的命底帶著極其兇惡的煞星,從小就對她不甚愛惜。後來她底下的弟弟出過車禍的意外——雖然只是脫臼--他還是立刻將剛上國中的曉媚送去明德住校。
幾乎沒有什麼理由的,曉媚就為了她的出生,背負了被家庭放逐的原罪。
「呵呵…起碼他們供我吃住無虞,也讓我很自由嘛。而且…我也想過,那個窮兇惡極的煞星,說不定就是你唷。」她笑瞇了眼睛,「那麼,我會感謝我的命運。」
牽著她的手,在溶溶月色下,橫過公園的拱橋。天上的月明,凝視著橋下的明月。
就像他凝視著曉媚般的專注。
「認識我…對你來說,實在不是件好事。」
「就是說嘛,」仰頭看著天上如飛的月霓,「偏偏在國三的時候遇到,害我沒考上高中。」
是的。和今夜相同,也是個飽含水氣的月冕之夜。
異常者不知用怎樣的辦法,逃出了嚴密的醫院。主治大夫來向他彙報,自責的要去追捕。
剛好被公事煩得緊的華,看了看他們攜帶的槍枝藥物。
「我也去。」
「這種小事…」主治大夫想勸阻,但是華只是拿起槍,微微一笑。
然後,在並不濃密的台北郊區森林,獵捕。
清涼的夜風讓他原本煩躁的心情沈靜下來,狩獵的興奮,激盪著他的血液。
他是第一個發現異常者的人。為了自己高超的獵捕本能,幾乎想要拍拍手。
異常者抓著個小女孩。在他掌握中的她,傷痕纍纍,衣衫都破爛不堪,看起來要被撕碎了。
很好…抓好你的獵物…這樣我才能瞄準你,給你致命的一擊。
但是華向來引以為傲的槍法,卻沒打中異常者。
異常者嚎叫著,被彈開了一尺開外,胸口有著燒炙過的痕跡。那小女孩手足無措的坐在地上,左手還有未放盡的靜電啪啦啦的響。
有趣。那孩子…那孩子有我們的血緣。在大戰的時候,只方都在這裡留下遺傳因子,只是沒有想到,居然會產生這麼強大的後代。
只是強大的能力卻被理性和知識禁錮在嚴格的潛意識裡,只要鑿出一個小孔…像是水壩底一個穿透的小孔…
像是這個樣子。他引發了小女孩的能力。
洶湧的能力奔流出來,還不會控制的她,驚訝的朝著回撲的異常者一擊…
異常者只剩下無法復生的焦炭落地。
他走過去,伸手扶起小女孩。她抬頭望著華,沒有預料中的眼淚。淡咖啡色的眼眸,淡咖啡色的髮絲,在月冕的魔力下,分外的通透。讓這樣坦白的眼神,緩了兩拍心跳。她小小的手,入掌綿軟。
「我…我殺了他?」
「那是妖魔。你若不殺他,他會殺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