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喬安
圓理忍不住大笑。「哦?是嗎?哈哈哈……」
「呵呵呵……其實你也不必太努力啦……」圓情也掩嘴而笑。
「嘻嘻嘻……」圓圓則只是笑著,還沒想到要說什麼。
瞧!好一幅溫馨感人的天倫和樂圖呀!真令人感動。
只可惜她們三位怪異笑聲的背後,其實真正的意思是——她們的計劃一定會成功的,也就是指官水心必定不會通過考試。
但,到底是什麼樣的考試,這般重要呢?
※※※
一般人的印象中,似乎只知道通過科舉考試的人可以當官,卻很少人聽過當僧尼之前,還得先通過考試的。
不要懷疑,根據大唐政府規定,出家者先要在寺院中作「行者」,從事各種勞役,垂發而不剃髮,女孩子在十八歲以前,可以從師受沙彌戒。然後,等到政府規定的度僧的日子,經過政府的甄別或考試,合格者給予度牒,才算取得僧人的資格,可以剃度出家。
不過,通過是要年滿二十方可以正式剃度,沒經過政府許可而私自剃度的人,是要受到懲罰的哦!這也就是為什麼官水心必須參加考試的原因。
因此,十八年來,官水心終於出了渡塵庵,而且是獨自一個人。
她身著沙彌尼所穿的縵衣,將頭髮綰進尼帽裡,除了一套替換衣物、缽和幾本經書之外,只帶了隨身水囊、縫衣針等生活必需品。
也許是第一次接觸外在世界,雖然出庵大半天還未遇到其它人,不過官水心還是樂在其中,對所見事物都充滿了高昂的興致,在它的眼裡,外面的樹和庵裡的不同,樹林裡的鳥囀聲聽起來也不太一聲,甚至連呼吸到的空氣感覺都是特別的。
所有的事情似乎部比地想像的順利許多。原以為三位師姑對她執意要參加會考之事必會反應強烈,豈知,她們的態度不但突然轉變,而且還力促庵裡全體僧眾一致同意讓她出外參加考試。
只是她有一項小小要求——她必須只憑自己的力量前往長安應考,作為一種基本的修行,而這項要求也已獲得住持的同意。
以三位師姑以往對她的保護態度來看,這次她們主動要求讓她一個人單獨出遠門,確實是有些反常。
不過也好,反正官水心本來就打算自己一個人前去應考,不想麻煩任何人陪她,更何況三位師姑已替她畫好前往長安的地圖,應該不會有問題才是……想到此,官水心的腳步不由得輕快了起來。
和煦的陽光從樹縫間傾洩而下,官水心仰起頭,任微風徐徐拂過因趕路而略顯紅潤的雙頰,循著潺潺的流水聲,她來到一處林間小溪。
官水心在心底小小歡呼了一聲,快步朝溪邊走去,趕了大半天的路,正好可以歇歇腿、休息一下。
用溪水洗淨手而後,她左右張望,確定周圍沒有人後,便像個準備做壞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脫了鞋,迫不及待地將一雙蓮足浸入水中,任冰涼的溪水洗去其中的不適。她從沒一次走過那麼長的路,兩腳著實有些吃不消。
舒服地坐在溪旁的大石上,官水心取出師姑畫給她的地圖研究著,走了大半天,她根本還沒走出化善鎮,照這種情形,她不禁開始懷疑兩個月內她是否真能順利到達長安。
算了,不想這個,她將地圖和包袱擱在一旁,也將這種俗世的擔憂拋諸腦後,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吸取空氣中蘊涵的草香與泥土味,想像自己與大自然融為一體的舒適感,此刻,官水心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正如她的名,如水般的透明清澈……
她就這樣徜徉在天地中,靜靜聆聽風兒吹過樹間時所發出的和鳴之聲,享受那份寧靜,直到一聲「刺耳」的窸窣聲傳來……對這突來的「干擾」,官水心不由得皺皺眉,那是什麼聲音?
窸窣聲持續出現,官水心覺得這聲音好像……糟了!她突然低呼一聲,迅速張開雙眼望向噪音來源。
果然!她的地圖……正揮一揮衣袖,瀟灑的隨風而去了!官水心反射性地彈起身子,赤足追趕棄她而去的地圖,只見它如蝴蝶般,隨著風的節奏翩翩飛舞,忽高忽低,最後竟順勢「翩」上了一棵大樹。
官水心兩手插腰站在樹下,氣喘吁吁,想著要如何把地圖拿下來。
這棵樹非常高壯,而且枝葉濃密,爬上去不是件容易的事,事實上她也不敢爬,她從小就怕高。
如果此時能吹來一陣風,將地圖從樹上直接台下來,那該有多好!官水心雙手合掌誠心地祈禱。
只可惜天不從人願,這會兒反而靜悄悄的,一點風都沒有,這方法顯然無效。
瞧!這就是偷懶不趕路的結果,遭到懲罰了吧!官水心歎一口氣,忍不住自責了起來。
突然地,她想到一個更好的方法。她撿起一塊石頭,站妥位置,瞄準樹縫間的白色目標用力擲去。
「啪」地一聲,她好像打中了什麼,聲音有點悶悶的。
官水心緊張地環顧四周,確定沒有任何鳥窩掉下來,才重重吁一口氣。還好,如果因此殺生豈不罪孽深重?
她放心地撿起石頭,再丟一次……「啪!」
這次她確定打到目標了,可是,怎麼沒見到地圖飄下來?她又連續試了好幾回,還是不見地圖的蹤跡。奇怪了?
正在納悶的同時,她瞥見河邊有一枝被人丟棄的長竹竿。
嘻,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變換策略——既然丟不下來,改用構的!
她開心地取來長竹竿,回到樹下,踮起腳尖,將竹竿伸進濃密的樹葉間開始撥弄,只見一片片樹葉飄落而下……然後……嗄?卡住了嗎?
官水心用力扯了扯竿子,抽不回來?她不信邪,又試一次,奇怪!竿子還是卡著不動。然後,地似乎感覺有一股力量正拉著竹竿……
「南——無——阿——彌——陀——佛——」官水心僵直地念著佛號,嚇得趕緊放開竿子,只見竿子仍然「掛」在半空中晃蕩,她瞪大雙眼,不由得倒退三步。
她相信,佛祖絕對不會無聊到顯神跡來嚇她,所以……所以……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倏地,她看見竹竿的最上端正有一隻手,緩緩地、緩緩地從樹縫中伸了出來……
「啊——」官水心發出尖叫,驚駭極了,樹上怎麼會有人的手?
「哦……拜託!別叫了!」
隨著一句低沉的男聲,樹上突然跳下一個體型瘦高、身著白衫的男子。這突來的狀況,嚇得官水心叫得更加駭人,好像發生了謀殺案。
「再叫就要破嗓了。」那男子蹙著眉,拿著竹竿輕輕敲她的頭提醒道,好心拯救她的喉嚨,也順便救救自己可憐的耳朵,再叫下去,他頭都痛了。
被他敲這麼一記,官水心果然立刻收口,她美目圓睜,仍然一臉驚愕地直瞪著他,無法開口說任何一句話。
十七年來,她單純的生活一向嚴謹規律,凡事都是井然有序,連放東西都是整整齊齊的,絕不會亂了位置,所以,只要是一樣東西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都會令她不知所措,而這個人突然從樹上下來,就令她感到非常震驚,他又不是猴子,為什麼會在樹上?
「我想,你應該是在找這個吧?」
他將地圖塞進官水心手中,也沒理會呆若木雞的她,逕自咕噥地朝河邊走去。
想他邵巡,最近不知道是招誰惹誰了?老是犯上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先前為了家裡的事業,下了一趟泉州,沒想到回程經過洛陽時,遇上了以前在雲遊四方時結識的好友,把酒甚歡之餘,竟莫名其妙地答應替對方回長安打探一項極為重要的消息。
而現在,他只不過是在樹上睡一覺,作個短暫的休息,都有人要來「打」擾。邵巡蹲在河邊,用水輕輕拍拭著自己微紅的額頭,回想先前發生的事情,直覺得想笑。
憑他邵巡雖不是武功蓋世,但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在睡覺時被人以石頭打傷的紀錄,所以,當第一顆石頭乘他熟睡打上他的額頭之時,他簡直不敢相信!還以為是哪個不怕死的來謀財害命。接下來,他雖然巧妙地躲過一連串的石頭「攻擊」,卻完全沒料到會有人拿竹竿戳他,敢情他要睡一頓覺這麼難?
更荒謬的是,這看起來不超過十八歲的小尼姑,竟然還一臉見鬼的表情看他,好像他才是那個拿石頭打人的冒失鬼。
邵巡脫了靴子,準備在河邊閒坐一會兒再上路,才發現小尼姑還杵在原地,一臉呆樣。突然之間,他起了好玩的念頭。
「沒見過男人脫鞋子嗎?」他故意逗她,若無其事地捲起褲管,露出半截小腿,泡在冰涼的河中。
雖然平常他的思想作風較為狂放不羈,生活也髓性慣了,但他發誓他絕對沒有捉弄尼姑的癖好,只是突然發現她拘謹彆扭的表情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