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千水

    「修羅……」她想問，卻又不知道該再問些什麼。

    「別慌。」他自然看得出她的疑惑。「你還太小，不適合想太多。你只要記得，你的命屬於我，我的命也是你的，沒有人可以改變這一點，這樣就夠了。」小龍女抬起頭著著他，然後安心的笑了，又偎入了他懷裡。

    立後之事，就此否決。

    夜裡，小龍女睡得極不安穩。

    夢中見到好多好多的紅，在一座宅院裡，到處貼滿了喜、福、壽等的紅色字樣；掛著紅色金字的燈籠，眾人臉上全是一片祝賀恭喜，把原本紅色的喜氣櫬得更加出色。依稀記得，她被「人捧在懷裡，笑得好開心。

    她是個受盡父母疼愛的女兒，在眾人的祝福之下好不容易才誕生的血脈。但那一夜，卻紅得那麼奇怪……是火！火燒了。所有的歡欣喜氣全染上了驚慌失措，慌亂中，所有人只能逃命的往外急急狂奔。

    「王，南宮家密謀造反，這是詳細的罪與通敵的書信，請過目。」

    「奉詔處置南富家，有違抗者，格級勿論！」就這麼一句話斷送了百餘條人命。為什麼？南宮家一向赤膽忠心、全意效忠，卻換得這樣的下場！逼間蒼天，蒼天卻不曾給過任何解釋。

    好多好多的驚叫、哀號、求饒……瞬間，到處充滿腥臭，人人臉上儘是害怕。

    「娘子，快走！帶著我們的女兒，快走！」宅院裡死傷無數，而敵人卻不斷的由四面八方湧時來。

    「不，相公，要走一起走。沒有你，我絕不走。」究竟他們犯了什麼錯，招致此種下場？夫妻被迫分隔兩邊，各自的打鬥不曾稍停，少婦抱緊杯中的孩子，努力想級出一條路與丈夫會合。

    男子的武藝再出眾，終究無法對抗一波一波不斷湧人家門的官兵。甫官家多少年來的基業，辯道就此斷絕了嗎？

    不，絕對不行！

    「啊！」男子背部又中了一劍，看來他是無法避過今天的災禍了。

    「相公……」少婦的呼喚再度傳來，原本珠目的衣上，如今竟被血染成了刺眼的紅。

    「洛雅，你快走！」他飛奔過去，繼續隔開所有的攻擊。再這樣戰下去，南宮家連最後的生機也沒有了。

    「相公！」她含淚叫喚。

    「洛雅，想想孩子，她還這麼小，我們必須保住商官家唯一的命脈。走！快走！」他拚著最後一口氣，把妻女推上牆圍。

    「相公」

    「走！」他大喊。

    少婦一咬牙，飛身往門外竄去。

    熊熊的烈火不斷的燃燒，舉目所見的，竟全是遍士不忍目睹的血紅，最後，猶自高立的牌匾終於自高空中重重摔下」

    少婦抱緊懷中的女兒，停也不敢停的向前飛奔。

    肩上的傷口不斷冒出鮮血，一路踉蹌跌撞，她卻不敢回頭，忍住脆弱的淚決堤而出。現下夫妻斷則，要再相見，只怕已是黃泉之下。

    懷中的嬰孩不哭也不鬧，原本笑容滿溢的表情不見她睜大眼睛，面色慘白，身子微微的顫抖著。

    「來人，快追，她受了傷，逃不遠的！」

    如奪命無常的聲音不斷的傳來，任憑林路荊棘、刺傷了少婦的雙足，她依舊不停的奔著，必須保住她的孩子才行。

    少婦慘白著面容，過度的失血讓她更加虛弱，前路迢迢，後敵不斷，她還不能休息哪。

    「她在那裡，快追！」

    驟近的腳步聲讓她的心猛然驚跳，她急忙再往更深處奔去，然定眼一看，卻已是斷崖。

    少婦猛然煞住身子，一望身後，追兵已至。

    「南宮夫人，你還是隨我們回去吧。或者大人會念在你一介婦孺，網開一面也說不定。」

    少婦深吸一口氣。

    「我相公呢？」

    「南宮夏通敵叛國，容赦不得，汪定是唯一死罪。」

    「他……」少婦踉蹌一步。「他呢？」

    「大人曾給他一條路走，希望他束手就縛，可惜他不聽。最後一劍刺入自己的心窩，當場斃命。」

    「相公……相公！」她驀然大喊。

    「念在你已無路可走，還是乖乖跟我走，讓我回去交差吧。」

    「相公…」千般恩情，卻還是落得陰陽兩隔，為什麼？他們究竟做錯了什麼？為國盡忠的下場是昏君聽信讒言，落得滿門盡滅、家園遭毀。天地之間，還有什麼道理可言。「此恨永遠難消！」她迸出絕裂的吶喊，滿心的絕終成最烈的恨。「縱然是魂飛魄散，南宮家，生不忘此仇、死不滅此恨。」

    她絕然的輳身一縱，快到讓人來不及阻止娉婷身影消失在茫茫的迷霧之下。

    「統領，她跳下去了怎麼辦？」

    「這絕崖這麼深，她不可能還有活命的機會了。去稟告大人，就說任務已順利完成。」數十禁衛軍聽令立即整隊回城。

    至此，世上不再有南官家。

    沒有粉身碎骨、一命嗚呼，許是上天的垂柃嗎？

    「哇！哇嗚……」深崖下，小嬰兒的哭聲響亮的傳偏谷底。

    洛雅渾身是傷，掙扎著想清醒過來。

    「孩子……我可憐的孩子……」落崖時，她用身體緊緊的將女兒護在懷中，碰撞過多處的樹幹籐枝，勉強緩了下墜之勢，落在溫濕的草地上。

    她強撐著脆弱的身體，爬近女兒身邊，幸好她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從那麼高的崖上毫無防備的掉下來，女兒竟是分毫禾傷，這是不是代表南宮家不該就此斷絕？

    一想起已遭非命的丈夫，洛雅就淚如雨下。原本在今晚的彌月喜裡，他們要一起為孩子命名的，如今。

    不行，她至少得保住女兒，南宮家不能就此滅絕。

    記得巫族中有一種封鎖記憶的方法，即使是付出生命，她也必須這麼做。她抹去淚痕，將女兒環在杯中。

    「孩子，現在娘所說的每一句話，你都要紀著。當你滿十二歲那天子夜，你會記起所有的事。你是南宮家唯一僅存的命脈，娘現在為你起個名字，絕。你要記得今天這滅門之仇、滅親之恨。」

    絕，是因為家幾滅；絕，是因為她要她的女兒堅強，記住致之死地而後生。

    洛雅嘔出鮮血，她知道自己命不長久了。

    「絕兒，縱然仇恨難消，此生難復，你也必須話下去。娘不要你一輩子活在仇恨裡、不要你一輩子為復仇而生但你必須守著娘所說的三件事，就當是娘最後的請求，也是遺言。第一件事凡為南宮家血脈傳續者，不得再入王朝任官，南宮家一旦離朝，世世代代永不復返。第二件事，南官家所蒙受的不白之冤，日後定要乎反。第三件事，南宮家不論男女，絕不再與王室有任何往來了永永遠遠，都不許再與火之國有任何關係。」

    她氣脈微弱的喘了幾口氣，貪戀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絕兒，你要原諒娘。如果可以，娘不會拋下你孤孤單單一個人，你……原諒娘……」幾度哽咽，她覺得自己的生命力漸漸在消失了。

    「絕兒，記住……娘的……話……」

    原來，她的噩夢從不曾遠離。

    「娘」抑不住的淚潸潸地由眼角落了下來，這揪心的苦，椎心的痛，怕是一生再不能平息了。

    龍修羅驚覺的睜開眼，看見在他身旁原該熟睡的小龍女，此刻眼淚卻橡斷了線的珍珠般流不止，但她並沒有裡。「龍兒……」他輕喚著，摟她到懷中，她的眼睛依然閉著，沒有一絲一毫的回應。

    「娘…娘」。

    撫慰她，「絕兒，不要哭。」一道溫柔的聲音在她夢裡龍修羅不停哄著，她的淚卻還是一樣地流。就在他決定喚醒她時，發現了她的淚水漸漸減少，最後慢慢地停止。

    但小龍女仍然沒有醒，看著她淚痕猶濕的小臉，龍侈羅不由得深思起來。以往每到半夜，她幾乎都是驚醒過來的，他一直以為是缺乏安全感所致，後來才知道原來不完全是。而今晚的情形卻是完全的出軌。

    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力量在作祟嗎？今晨她醒遲了，龍修羅早已上朝，但也幸好錯過不然她不知道要怎樣去面對他。修羅是最瞭解她的人一隻要她有一點異樣，他一定看得明白。

    昨天的話遠在耳蕩，今天她卻必須離開了。她不要恢復記憶，她不要呀！小龍女閉上眼睛，腦海裡卻浮現了娘臨終前拚命護著她、殷切叮嚀不許重蹈覆轍的模樣，她知道她沒有選擇。

    她將自己完完全全的縮到床角，雙腿曲起、雙手環住身子。然而無論她再怎麼縮，所感覺到的始終只有寒冷。

    再也不會有溫暖了。

    「王。」守在殿外的日影恭敬的聲音傳進她耳裡。

    修羅回來了。

    「龍兒呢，還沒醒嗎？」

    殿外傳來他對她才有的關心，小龍女咬住下唇，不讓眼裡那股熱流落下。「小姐一直都沒出來。」

    「哦？」龍兒不可能睡到現在還沒醒呀，他隨即走入殿內。

    「龍兒？」一走人殿內，就見她縮坐在床角，他連忙走近。「怎麼了？又作噩夢了嗎？」他伸出手想要安撫她，她卻避開了。她抬起眼看著他，心裡的顫苦逐漸逸散到四肢白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