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齊晏
阿修羅是法力強大、好戰善爐的惡鬼,臧臥臣給她這塊玉,目的難道是想提醒她,她已逃不出他的掌心了嗎?
開門聲打斷她的思緒,她迅速將玉塞進枕頭下。揚睫望去,看見瀛瀛端著餐盤走進來。
『姐,起來吃點東西。」瀛瀛把托盤放在床旁的桌上、探手摸摸她的額頭,笑說:「總算退燒了,狀況還不錯。」
云云垂眸看了眼餐盤,皺眉咕噥了聲。「又是鹹稀飯。」
「今天是芋頭口味的,味道滿好,別挑剔了、反正等你好了以後,想吃什麼都可以啊。」瀛瀛聳肩,在她床畔坐下。
云云懶洋洋地起身,端起車頭稀飯一口一口慢慢吃。
「姐;你的玉辟邪怎麼不見了?」瀛瀛突然問。
云云像被戳了一下,全身莫名地緊縮。
「你是弄丟了,還是送給人了?』瀛瀛正經八百地看著她。
云云不搭腔,專心地吃稀飯。
「對了,還有件事很奇怪,那天幫你擦汗時,你身上怎麼會有一點一點的瘀青,是怎麼弄來的?看起來好像被人打過一樣……』瀛瀛說到這裡,猛然頓住,吃驚地跳起來大叫。「姐,你是不是在溫泉遇到壞人了?我的天啊!你被人搶走玉辟邪,還被人打,媽咪知不知道這件事啊?」
云云驚出一身冷汗。瀛瀛的推理雖然誇張,但還居然把她的遭遇猜對一大半,她的確遇到了壞人,玉辟邪也確實被搶,不過身上的瘀青卻不是被打出來的,雖然瀛瀛對男女床事一無所知,絕對看不出這些瘀青是一雙挺性感的嘴製造出來的吻痕,但是她知道自己用不著費心想瞞瀛瀛,因為她求知慾強、學習能力高、追根究低的功夫更是一流,她一定會想盡辦法弄清楚她不懂的一切。
「拜託你冷靜一點聽我說。」云云歎口氣,決定全盤托出。「我在溫泉遇到了一個男人,而且……」她不自在地暗暗一咳。「還跟他……」她深深吸口氣。「發生關係了。』
瀛瀛先是愣好幾秒。然後,下巴愈抬愈高,眼睛愈張愈大,嘴也愈張愈大,膝蓋軟到差點跌倒。
「你?跟一個男人?陌生的?一見鍾情?接著,發生關係?』瀛瀛的思考力被炸得粉碎,連語言組織能力也變差了。
「嗯,這些瘀青是吻痕,是那個男人親出來的。」云云故作鎮定,表情看起來輕鬆自若,但是羞赧的紅潮還是偷偷從白玉般的肌膚底下沁上來。
「啊——」瀛瀛捂著雙頰,不自禁地發出麥考利克金的招牌大叫,跟著大聲哀嚎。「不會吧!我那最有氣質、最有格調、最優雅、最守身如玉的美麗公主姐姐,居然跟一個剛認識的男人……那個了!」
云云橫她一眼,嬌顏嫣紅欲滴。
「拜託你不要那麼大驚小怪,我鄭重警告你,千萬不能讓媽咪知道,要不然她會瘋掉,然後搞得我崩潰掉。」她根本不敢坦白說她其實是在莫名其妙、半推半就的情況下被「強」掉的,怕護姐心切的瀛瀛會拿刀去跟臧臥臣拚命。
「我真不敢相信,你跟端木和頤在一起那麼多年都沒有做過,到日本那麼多年也沒有交過半個男朋友,怎麼會突然跟一個認識沒多久的男人做咧?」』瀛瀛訥訥地提出疑問。
云云被她問得額角脹痛。她當然不是那種性行為開放的女人,如果不是邪惡迷人的臧臥臣加上強勢的挑逗、加上威士忌的刺激、再加上黑夜的引誘……終其一生她也沒那個膽子啊!
「和頤是非常具有紳士風度的男人,在那方面他一向謹守禮教,除非跟他結婚,否則他是絕對不可能碰我的。」她無奈地聳聳肩,繼續說:「和他分手以後,本來以為可以在日本展開一段新戀情,可是想不到那些追求我的政商名流公子哥兒們,一個個都及不上和頤的十分之一,我怎麼可能看得上眼。」唉,當她正式邁進二十九歲大關時,已經做好了今生都可能嫁不出去的準備了。
「誰叫你莫名其妙跟人家分手,現在知道好男人難找,後悔莫及了吧?」瀛瀛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云云沒好氣地白她一眼。
和頤確實是個各方面都出類拔萃的男人,她曾經為他心跳過,為他臉紅過,為他悸動過,他們的價值觀類似,生活情調相近,她甚至可以預見如果與和頤步人禮堂,和頤絕對能夠給她一樁人人稱羨的理想婚姻,童話中的王子與公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絕對不是一個夢想。
可是,當夜深人靜一個人獨處時,她會清清楚楚聽見身體裡那個反叛因子伺機造反的聲音,不停地蠱惑她——那種模範人生不是你想要的,你一定會因為生活太幸福美滿而無聊得打呵欠的,去吧、去吧!你不能永遠坐在旋轉木馬上,應該去感受一下坐雲霄飛車的快感,去享受一下神魂顛倒的魔力吧!
她總是假裝沒聽見反叛因子的蠱誘,假裝自己也挺喜歡坐旋轉木馬。
直到有一天,她無意間發現了小妹漓漓暗戀和頤的日記,這幾篇日記撼動了她,也意外促成了她想坐坐雲霄飛車的決心。
只是當時的她真的沒想到,放棄了坐旋轉木馬五年多以來,她竟然會連一次坐雲霄飛車的機會都沒有遇上,然而就在她準備放棄不再等待時,臧臥臣竟意外地以狩獵的姿態出現了。
「喂喂喂,姐,那個讓你願意跟他發生關係的男人到底是誰啊?長得帥不帥?什麼身份背景?大概多大年紀?』瀛瀛興致勃勃地搖著云云的手問,兩眼閃閃發光,一臉亢奮的表情。
「別問了,我什麼都不會說。」臧臥臣那種東寺幫修羅堂堂主的身份.在這個家裡面,任誰聽到了都會驚慌失措、嚇慌手腳的。
「喔——小氣鬼。』瀛瀛的反應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嘟嘴小孩。
『誰知道將來會怎麼樣?云云垂眸低歎。「我的感情世界我會自己處理,人家會不會再見我都還很難說……」驀地,她被自己的話嚇怔住。
什麼呀?她剛剛說了什麼?她怎麼會有這種反應?好像期待再見到他,期待他的召見一樣。
『瀛瀛,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談,你能不能先回房去?」她煩躁得拉起棉被,把自己密密實實地包裹住。
「啊——不說了幄——』瀛瀛的好奇心無法得到滿足,嘴嘟得更高了。
「將來有什麼進展你都會是第一個知道的,急什麼。」云云躲在棉被裡悶悶地說。
「好吧,我現在不煩你,可是你有什麼心事一定要說幄,千萬不要藏在心裡。」瀛瀛不放心地叮嚀。
云云應了聲,然後聽見瀛瀛打開門又關上門的聲音。
確定瀛瀛離開以後,她從枕頭底下又摸出那塊玉來,怔怔然地看著玉面上的修羅像出神。
云云一直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像高山上被薄霧輕籠的湖水,美是美,卻冷得沒有生氣;而臧臥臣的出現就像天外飛來的隕石,不屬於她的世界,卻讓她的心湖受到巨大撞擊,也讓她終於體驗到了什麼是神魂顛倒的快感。
臧臥臣……
他很有可能是做盡壞事的黑幫分子,雖不像玉面上的修羅那般醜陋,但本質同樣是邪惡好鬥的,面對這樣一個可怕的壞男人,她心中想的卻不是該如何脫離他的魔掌,而是他什麼時候會想見她。
她的下意識在等,等著他什麼時候要見她。明知道前面有一個危險黑暗的沼澤,她仍然願意涉足一試。她是瘋了吧?除了這樣懷疑自己,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此刻的心情。
第四章
新宿王子飯店一側,有個皮膚黝黑、眼睛又黑又深,看起來約十多歲,帶點印度或是泰國血統的混血少年,雙手抱著膝蓋縮在牆角邊,眼神冷漠地打量著來來往往的人潮,眼中有著超出年齡太多的老成世故。
臧臥臣站在混血少年的對面用角,喝著罐裝咖啡,墨鏡後宛如無底沼澤的黑眸正靜靜打量著他。
混血少年察覺到臧臥臣的注視,深幽的雙眸立即警戒地回瞪他充滿了憎厭和畏怯,潛藏在他眼瞳深處的畏怯與憎惡,對臧臥臣來說是非常熟悉的感覺,那眼神正是他少年時的寫照。
他將喝光的空罐丟進身旁的垃圾桶內,朝那個混血少年走過去,少年緊張地站起來,用充滿疑惑、不安的尖銳視線戰戰兢兢地敵視著臧臥臣。
「叫什麼名字?」
臧臥臣扳住他的下巴用力抬高,用一種審視物品的目光打上著他。
『馬利。」
他被臧臥臣懾人的氣勢嚇住,低下頭不敢直視他,自動乖乖報上姓名。
「哪裡人知道嗎?」
臧臥臣摸了摸馬利天生捲曲的頭髮。
「不知道。』馬利搖搖頭,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立刻又低下頭。
「你剛到新宿,目前還沒有找到新的庇護,我說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