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齊晏
費巽人說的是中文,站在一旁的石田櫻一個字也聽不懂,詫異地盯著他們。
「你不是已經幫我撿回來了嗎?」瀛瀛沒好氣地回答。
費巽人微微一笑,語帶嘲弄地說:「我幫你撿球,你居然連道個謝都沒有,真沒禮貌。」
「要那麼多禮貌幹嘛,日本人鞠躬哈腰那一套我可不會。」瀛瀛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故意用挑釁的語氣掩飾不安。
真奇怪,一旦發現自己真實的心情,對費巽人的態度就無法像平時那樣率直,愈想表現得自然就愈覺得彆扭。
「你真是愈來愈不可愛了。」費巽人低低笑著。
「瀛瀛!」石田櫻叫住她,一雙大眼無辜又期盼地看著她。
「櫻,我有事,不陪你了。」
「我能不能跟你們去?」石田櫻急忙提出要求。
瀛瀛微愕,訝然地看著她。
「呃,他的車是雙人跑車,坐不下第三個人。」她無奈地攤了攤手。
「是嗎?」石田櫻失望地咬著唇,盯著她的眼睛問:「你說過要把他介紹給我的,沒有忘記吧?」
看到石田櫻認真嚴肅的表情,瀛瀛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不禁後悔自己怎麼會幹下這一件蠢事。
「那……改天我再安排一次機會給你們,好不好?」她只能繼續做出愚蠢的承諾。石田櫻笑起來,急忙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給她,不忘迭聲提醒。
「瀛瀛,約好了就打電話給我,不要忘記喔,千萬不要忘記喔!」
瀛瀛無力地笑笑,把電話號碼放進口袋裡,朝她擺了擺手,轉過身,看見坐在駕駛座上的費巽人,支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等著她上車。
她大大歎了口氣,突然感到有種隱隱然的焦慮,她不敢仔細去理清自己到底為了什麼而感到焦慮,心情漸漸沉重了起來。
唉,看樣子,她是自找麻煩了。
***
費巽人第一次看見瀛瀛臉上出現鬱鬱不樂的神情,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發現她真的變得很古怪,觀察了半天,赫然發現原來是她眼中那一股武士般的傲氣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與世無爭平和面容。
他握住方向盤的手緊了一緊,深深凝望了她一眼,想從她古怪的神色中,讀出她真實的心思。
「你怎麼了?」他終於忍不住問。
瀛瀛看他一眼,然後迅速移開目光。
「什麼怎麼了?」她刻意用開朗的語調,若無其事地說。「喂,你要帶我去看的那幢房子在哪裡呀?如果太遠,我就不去了。」
「你對自己接下的第一件case太不負責任了,這不是員工應有的工作態度,我看你永遠也無法當個優秀的上班族,還是回去當你的富家千金算了。」他戲謔地笑說。
「那個,我只是等一下還有點事,怕耽誤時間而已。」瀛瀛情急地喊,不喜歡被人看扁的個性又被他激出來了。
「什麼事?」
瀛瀛呆了呆,「有點事」只是她隨口胡說的,臨時回答不出來,忽然瞥見電影看板,乾脆說:「看電影。」
「哦?看什麼電影?」他很好奇。
「殺人魔。」這是她最近很想看不過還沒有時間去看的電影。
「果然是女孩子。」費巽人低沉地輕笑著。
「什麼意思?」她擰起眉瞪他。
「女孩子大都喜歡看那種血腥變態電影,既害怕又愛看,沒想到你也不例外。」他懶洋洋地說。
「我才不怕,我只是比較喜歡驚悚片那種抽絲剝繭的樂趣而已,哪像你們男人就喜歡看那種無聊白癡的好萊塢動作片。」她不服氣地反擊。
「英雄所見略同,我也不喜歡看那種把觀眾當白癡的電影,
反倒是驚悚推理片比較有娛樂我的效果。」費巽人專心開車。
聽見他認真的回答,瀛瀛有些發傻起來,呆呆凝視他的側臉。
「已經到了,就在前面。」費巽人慢慢把車停妥,下車繞過去幫她打開車門。
瀛瀛抬頭望過去,眼前是一排剛興建完成的雙層西式建築。
「這是誰的房子?」看著費巽人拿出鑰匙打開雕花大門,她好奇地問。
「……我的case。」他淡笑,推開門走進去。
瀛瀛跟著進入大門,觸目所及的一座綠意盎然的庭園,走進客廳,她看見一大片落地窗,從裡面看出去可以看到花木扶疏的庭園,光線經過樹木的過濾、穿透過窗簾,映照在地板、牆面上,變成一種千變萬化的表演。
「這房子……好有情調。」她忍不住讚歎。
「房子的大架構是我的設計,目前大致已經完工了。」費巽人一面說,一面領她上樓。
二樓的陽台非常大,有個小水池,水池旁栽滿了花草,是另一個小庭園,澡間設計了一個玻璃隔屏,置身其中時,視野可以向外延伸,看到陽台的景致、天空的白雲和光影的穿梭。
「再多的裝飾都比不上大自然來得感動人心。」費巽人的黑眸凝注在她臉上,閃爍著熾熱的光芒。
瀛瀛怔然了片刻,一種奇異陌生的情緒在胸中鼓動著,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到一種恍惚的喜悅,彷彿受到讚美的是她自己。
「主臥房、宴客廳、廚房這些都還是空的,就等你來完成它們。」費巽人慢條斯理地說。
「不、不行!我會破壞你的作品!」瀛瀛急忙搖手。光是半成品就讓她對費巽人的功力徹底折服了,她怎敢再大言不慚,班門弄斧。
「有什麼是你施瀛瀛不行的?」他的薄唇浮起一抹溫柔的微笑。「我相信你現在一定感覺到這幢房子的生命了,放心,你只管盡情放縱想像力,讓幻想自由馳騁,就一定能設計出你自己真心喜歡的房子。」
瀛瀛恍恍然地凝望著他,他唇畔的微笑不曾融解,她的心卻漸漸膨脹起來,一直膨脹到了無法負荷的疼痛地步。
完了,她愛上他了。為什麼愛上一個人的感覺會痛?不是聽說愛上一個人的滋味是甜美幸福的嗎?她為什麼就特別不一樣?
「我把鑰匙給你,如果你想刺激靈感隨時都可以來。」費巽人把一串鑰匙放進她的手心。
瀛瀛彷彿被這串鑰匙的痛了,她狠狠抽口氣,盡可能使呼吸順暢。
「好,準備接招,我絕對不會輸給你的!」她很爽朗地拍了下他的手臂,誇張地大笑兩聲,一面輕甩鑰匙,像要把灼人的熱度甩掉。
「這句話我喜歡聽。」費巽人的眸中漾起淡淡的溫柔。
這一瞬,瀛瀛的心跳又失控了。
「我、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她結舌地說。老天,乾脆去看「殺人魔」好了,快快把這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忘掉。
「你和誰約了看電影?」他忽然問。
「呃……」她一時回答不出來。
「不會是跟我爸爸吧?」他的溫柔消失了,語氣變得疏離冷淡。
提到費英凡,瀛瀛又想起了先前和費英凡的「測試」約定。
「對、對!就是跟……英凡。」她留心著他的神情反應。
「我爸不會喜歡看『殺人魔』那種電影。」費巽人僵硬地說。
「是嗎?無所謂,我喜歡就好了。」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費巽人忽然間想起了什麼,緊盯著她說:「我跟你們一起去,反正我也想看這部片子。」
「啊,不大好吧……」太突然了,她還根本來不及想拒絕的理由。
「為什麼不大好?」他咄咄逼人。
「因為……」糟了,她覺得舌頭已經打成了死結。
「因為你根本沒跟我爸約好。」他替她回答,眼光銳利地盯著她。「我爸今天去了福岡,明天才會回來,他沒有告訴你嗎?」
謊言當場被識破,瀛瀛尷尬得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
「為什麼騙我?」費巽人交抱雙臂,臉上毫無表情。
瀛瀛呆住,自己怎會莫名其妙地變成了說謊者?
「我不是故意騙你,只是……那個……我忘了……」她答得含糊。
費巽人再也隱忍不住,索性單刀直人地問:「告訴我,你跟我爸爸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她一頭霧水。「什麼怎麼回事?」
「你喜歡我爸爸嗎?」他問得更直接。
「喜歡啊,這麼好的男人怎會不喜歡。」她打從心底真誠地說,那是因為在費英凡身上能嗅到父親的氣味,多少可以滿足她多年來對父親的想念。
不過,這個回答對費巽人來說卻是另一種解讀,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怒火卻越來越高漲。
「你這個人有戀父情結嗎?」他咬牙切齒地問。如果有,他非要抓她去看心理醫生不可。
費巽人陰森的表情令瀛瀛倒抽一口冷氣,她從沒見過如此殺氣騰騰的費巽人,也萬萬想不到造成他怒髮衝冠的主要原因出在她身上,她一心只想到費英凡的「測試」,很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自己的父親充滿敵意,單方面地同情起費英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