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齊晏
有人在奔逃之際驚駭地回望一眼,只見它龍頭緩緩地抬起,蜷伏的身軀舒展開來,龍尾在微微地煽動著。
「我已經睡了兩百年嗎?」
眾人聽見巨龍發出了輕緩低沉的人聲,從洞穴內迴盪而出,冷冽得令人不寒而慄。霎時,黑龍騰身飛起,抖落積滿一身的塵泥,呼嘯之間飛出了洞口,前爪攫住狼狽奔逃的獵戶們,銳利的爪子不留情地戳穿了獵戶的肚腹,鮮血狂噴而出。
駭人的血紅色眼珠幽冷地盯著滾地哀嚎的獵戶們,一撥一翻間,獵戶們俱都命喪在它的利爪之下,血的腥味在空氣中逸瀉,染紅了銀白的雪地。
「你們喚醒了我的記憶——」
旋風捲起了地上的積雪,暗無人聲的深谷中迴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歎息。
第一章
容貌陰冷俊美、孤傲蒼茫的男子,孤身一人靜立在鞏額山的險巔之峰,高高睥睨著層層白雲覆蓋下的峽谷。
他抬起雙手,冷望著十指利爪,彷彿還嗅得到指縫間微微的血腥氣。
龍是嗜睡、深眠的,若不是那群獵戶嘰嘰喳喳的吵醒他,他說不定還能長長的睡上幾百年,把他從煉丹爐中救出來的白鬍子老頭兒,送他到了鞏額山上的巖洞來,促他入睡修行,好脫身進入虛空的世界,並一再叮囑他不思不想、靜靜地睡去,冥冥之中的修練心能達到形體、精氣變化自如的境界。
可惜,他醒了,是被二百年前的傳說喚醒?抑或是時候到了?真正的原因他無法知曉,只知道體內凶殘狂暴的本性也被喚醒了。
當他一降臨人世,便將他視為妖魔鬼怪的遮須國人,就算已經過了兩百年,而毒害過他和燒死母親的那些臭道士們雖然也不知已魂飛何方,但他們的子子孫孫,他卻一個也不打算饒恕。
無禮殘酷的遮須國人該死,為了索命,他絕不留情,當利爪撕裂仇人的時候,他感到體內有股倍增的猙獰快意。
身後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響驚動了他,他回身冷瞥一眼,看見一隻雪白的九尾狐狸恭恭敬敬地跪伏在雪地上。
「龍神,小妖來見。」狐狸發出嬌媚的女聲。
「神?」他冷笑。「你從哪裡看出我像個神?」
九尾白狐緩緩立起了身子,化成了一個身形婀娜的女子,杏臉桃腮,秀長的鳳目眼波流轉,艷媚無雙。
「龍本就是上界的神,與我們下界的妖自是不能相提並論。」她狐媚地笑道。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不是神,我是人人口中的妖精邪魔,和你沒什麼差別。」
九尾狐妖艷地睨他一眼,放大膽子朝他走近。「自從山神將你送上鞏額山以後,我就在等你醒來了,你整整睡了兩百年。」
原來救他的老頭兒是鞏額山的山神。他微瞇了雙眼,微微勾動唇角。「山神那老頭兒一定會後悔救了我。」
「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九尾狐抿嘴笑道。「人類都是那樣,非我族類勢必要趕盡殺絕,人類要殺我時都說我會危害鄉民,逼得我一躲再躲,躲到沒有人的深山來修練,當他們想殺我們的時候,總會編出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好大開殺戒,可惜這回遮須國的人瞎了眼,斬妖不夠竟然還想殺龍,呵呵——」
「你接近我想幹什麼?」他始終沒有絲毫表情,冷漠地看著她。
「我的名字叫猗泥,苦修了五百年才修得女身,還不知道要修多少年才能脫去狐形。」她秀長的鳳眼向上微揚,有難以形容的媚色。「接近你,是因為你是上界的龍神,你自然散發出來的精氣有助於我的修行,只要你不趕我走,我願意服侍你。」
他冷冷地瞅著她,不一言不笑。
「求你別趕我走,我真的願意服侍你,不會給你帶來太大的麻煩。」猗泥近乎討好地跪倒在他的腳邊。
他冷傲地淺笑,淡然地道:「山底下是什麼地方?」
「洛浦江。」猗泥起身,自然而然地偎近他,風情萬情地笑起來。「江底有個水府,住著洛浦龍君,這條江全由他治理。」
「這條洛浦江我要了。」他輕瞥她一眼。
猗泥微愕,震懾於他奪人心神的瞳眸中。「洛浦龍君是神界職司,守江的兵卒不少,恐怕你不容易要得到。」
「我非要得到這條江不可。」他冷冷一笑。「我會讓遮須國的人知道,真正的妖怪邪魔是如何驚天地、泣鬼神。」
他那份深沉威猛的魄力深深眩惑了她,她癡望著他陰冷的俊容,傾醉不已。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她想要他,想得到他。
「武星。」
他將身一騰,飛竄進洛浦江滾滾激流裡,守江水的蝦兵蟹將吶喊地衝向他,他怒現原形,張牙舞爪,將阻截他的蝦兵蟹將全部撕成了碎片。
霎時間,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激戰,鮮血染紅了江水。
他發出一聲撼動江河的龍嘯,決心要拿到這條洛浦江。
※※※
螞蟻要到哪裡去呀?搬那麼大的東西不累嗎?已經走了這麼久,要走到哪裡去呀?真好玩,啊,上梁了,螞蟻上梁了,好厲害——
「何夫人,從卦象上來看,小姐的姻緣已不完了,不必焦急,不出半年貴府便有喜事臨門……」正在替一對母女占卦的老道士被一陣純真的笑聲給打斷了。
「師父、師父,快瞧啊,螞蟻上梁了。」少女天真無邪地笑喊。
「紫霄,別老是看螞蟻了,去替師父倒杯熱茶來。」頭戴紫陽巾,身穿八卦仙衣,一臉絡腮銀鬚,別號上陽真人的老道士回眼向少女低喊。
「師父,紫霄要是背一塊糖粉,肯定連路都走不動,這些螞蟻真厲害,一點都不累呢。」紫霄一派天真地格格笑說。
那對等著占卦的何氏母女聽見這番癡俊的話,都忍不住對望了一眼。
「紫霄,你沒聽見師父的話嗎?快去倒茶來。」上陽真人轉過臉去大聲叱喝。
「是。」紫霄爽脆地應聲,穿著素白薄紗的身影一溜煙轉進內屋,輕盈巧笑聲微微從內屋蕩了出來。
「道長,那位小姑娘可就是聲名遠播的紫霄嗎?」何夫人驚奇地問。
上陽真人微愕。「紫霄聲名遠播?這話從何說起?」
「聽說三日之前,那位紫霄小姑娘到藥鋪買丹砂,聽見藥鋪老當家的叨念著,可憐媳婦兒生了四個千金,這胎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個兒子來,紫霄小姑娘在旁邊聽了,竟然回答老當家的說,你的媳婦兒明日申時三刻會生個兒子,怎知這話就靈驗了,昨天申時三刻藥鋪的小媳婦兒果真生了個兒子,如今好多人都急著想找紫霄小姑娘卜算卜算哩。」
上陽真人聽了何夫人一番話,不禁在心裡痛罵了紫霄好幾回,叫她別亂開口說,她偏偏就是不聽。
「那是紫霄胡亂說中的,萬萬不能做准,紫霄這孩子生來就傻呼呼的,夫人可別信一個癡兒隨口胡說的玩笑話,誰知道這麼巧就給她蒙中了。」老道士乾笑了兩聲,起身準備送客。
何氏母女半信半疑地付了幾個銅錢,本來是想見識見識紫霄「鐵口直斷」的本領,不過剛剛見到紫霄傻不隆咚地對著螞蟻直笑,也就信了上陽真人的話了。
一送走何氏母女,上陽真人立刻拉下臉來,瞪著用雙手捧著熱茶,一張臉被茶燙得齜牙咧嘴的紫霄。
「師父、師父,快接過去,紫霄的手快被燙熟了。」她咬牙切齒地喊。
上陽真人氣得接過茶碗,「咚」地一聲重重入在桌上,氣呼呼地大罵:「師父教過你幾百回了,放在茶盤子上端不就不燙了嗎?你難道要氣死師父不成?」
「師父,別氣了,我下回記著了。」她一邊笑,一邊吹著手心。
「這句話你說過不下千百回了,有哪一回記著?」
「紫霄的記性沒有師父好,原來紫霄已經說過千百回了呀?師父記得好清楚,紫霄真笨。」說著說著,便又噗哧一笑。
「師父不是告訴過你,別老是這麼沒頭沒腦的笑,任誰都看得出來你是個傻瓜,你不是不愛聽人叫你傻瓜嗎?那就不要老是動不動就笑個不停。」他拍著她的肩,看著她毫無芥蒂的笑容也實在氣不起來了。
「紫霄知道,有太多人叫紫霄傻瓜了,所以師父才帶紫霄搬到這裡來。」她不敢大笑,但還是偷偷抿著嘴笑。
上陽真人長歎了一聲。「帶你搬家,也是因為你洩漏了太多天機,師父叫你別對外人亂開口,你就是不聽師父的話,總是逼得我不停帶你搬家,你呀……」
「咦,剛剛來的兩個姐姐走了?忘了請她們喝茶,唉,紫霄的記性真差。」她全然不在意師父的唉聲歎氣,在她的心裡,向來留不住什麼愁苦煩惱,總是一笑解千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