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魈王搶親

第15頁 文 / 齊晏

    「你是……普渡寺的和尚?」他沙啞地開口。

    「貧僧正是明善。」

    敖倪覺得雙目乾澀、痛楚,見不到一絲光影,隱約知道了最壞的結果。

    他乾笑了兩聲,強裝鎮定地問:「我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明善和尚沉吟著,低聲說:「雖然……施主及時用溪水將石灰洗掉,不過,眼睛已經燒傷了,復明的機會恐怕不大。」

    敖倪只覺天地變色,萬念俱灰。

    「施主所受的傷極重,能留下性命比什麼都重要,施主切莫心灰志墮,好好養傷才是最重要的事。」明善勸慰著。

    敖倪的思想麻木了,心也麻木了,這真是一個不可理喻的噩夢,他將再也看不見丹朱那桃花似的容顏…··

    「廚房熬了些白粥,我替你端些過來。」明善說完、隨即開了門走出去。

    敖倪只依稀記得,自己的魂魄在黑暗中飄飄蕩蕩,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丹朱現在怎麼樣了?

    在這種黑暗、靜溢的氛圍中,對丹朱的想念變得更加深刻、痛苦。

    到底為什麼?他們的愛戀得不到善終?

    他聽見有人推門進來的聲音,是明善和尚端來了熱粥,坐到了他的床沿,一匙一匙地餵他。

    「師父,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心裡十分過意不去。」敖倪歉然說道。

    明善笑了笑。「事情的發生都有前因後果,你會有現在的遭遇,起因是為了替我解圍,我豈是有恩不報的出家人。」

    敖倪苦苦一笑。「不知道我昏迷了幾日?」

    「十多天,將近半個月了。」。「師父是怎麼救我回來的!」他完全沒有任何記憶。

    「我看見官差綁著與你同行的那個姑娘從官道上經過,猜想你大概出事了:所以循著小路去找你,本來是抱著收屍的打算,沒想到你還能活著。」明善半開玩笑地說。

    「我運氣挺好。」他自嘲著。

    「你身上原有兩處舊傷,又增添一道箭傷,再加上眼睛被灼瞎,能活得下來,也真的算是奇跡一樁了。」

    敖倪若有似無地歎了口氣,忽然聽見,非常細微的,滴落在屋瓦上的雨滴聲。

    他抬起頭,側耳傾聽。「師父,下雨了嗎?」

    「嗯,只是細細的雨絲而已。」明善微笑著說。施主雖然失去了雙目,耳力卻變得更為靈敏了。」

    他微微一怔,細雨的聲音?真的只是細雨的聲音?

    他頓覺耳朵真的變得敏銳了,不但聽得見雨下,也似乎聽見了遙遠的淚下,這些水滴聲,應該是丹朱的淚吧?

    丹來無法進食,夜木能成寐,敖倪痛嚎的叫聲日日夜夜不斷在她耳邊迴盪,她整日蜷身縮在床角里,獨自咀嚼這種絕望般的痛苦,誰也不理不應。

    唯有見到敖仲時,毫無生氣的她會突然變得猙獰起來,雙眼閃著駭人的精光。毗牙咧齒地撲到他身上,瘋狂地與他撕咬拚鬥。

    敖仲被她心中猛烈的恨意懾住,一接二連三與殺氣騰騰的她正面搏鬥,已將他累得筋疲力盡了。

    他索性不去理她,反正他有的是時間可以等,他準備拿時間和耐性跟她耗,他會慢慢地等,等到她心中的恨意磨鉤的那一天。

    敖府的家醜在洋京城裡傳得沸沸揚揚,敖樸風也因無法對敖倪逃獄的事情向府衙做出交代,而被削去了官職。

    所有家僕都被下令不准接近丹朱,在府中也不准提起二少爺的名字,整座敖府都陷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丹朱自然不會知道那些事,她整日不吃不喝,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神志總是含含糊糊的。

    她覺得自己像片桔黃的葉子,沒有重量,飄來蕩去,清醒一點時,偶爾會看見秋娘那張盛滿哀傷的臉,命令丫環勉強用銀匙撬開她的嘴,餵她吃東西。

    儘管秋娘如此賣力,丹來卻根本無法進食,吃了什麼全都吐得一乾二淨。

    丹朱迅速而驚人地消瘦下來,臉色日益蒼白,嘴唇泛紫。

    秋娘心中有種奇異莫名的感覺,她想法子避人耳目,暗地裡命秦草去請來郎中替丹朱診治。

    果然如秋娘所料,丹朱有孕了!

    秋娘暗暗藏下這個消息,也命秦草千萬要守口如瓶。

    她搖撼著意識不清的丹朱,急著將她喚醒,不斷地在她耳畔雜亂反覆地叫喚:「丹來,你醒醒,你有孩子了,聽見了嗎?快點乖乖地吃藥,別把孩子害死了,這是你和倪兒的孩子吧,你可千萬要讓孩子活下來呀!

    丹朱的靈魂遊離著,四肢百骸彷彿都不屬於自己了,敖倪若死了,她還有什麼依托,一顆心也無處著落。

    不知過了多少個晨昏,被不知名的痛楚持續侵蝕,渾身蒸騰發熱著,總會有一雙溫柔綿軟的手,輕輕撫慰著她,昏昏沉沉中,她不斷聽見秋娘惶急的聲音,重複地叫喚著她,終於,聽清楚了秋娘所說的每一句話,她奮力掙扎,努力將自己從夢中喚醒。

    丹朱恍恍然地睜開眼,離魂乍合,好一會兒,她才看清楚在枕畔俯視她的那張臉。

    『娘——」她虛弱地、費力地開口「我有孩子了,」

    秋娘潸然淚下,回身捧起一碗湯藥,遞到了丹朱的唇邊。

    「你乖乖地……乖乖地吃藥,先把孩子保住,聽話。」

    丹朱吃力地支起上身,緩緩地,一口一口將那碗湯藥喝光。

    秋娘漢然,軟語勸慰。「大夫說,你現在的身子很虛弱,不好好調養的話,怕會保不住這個孩子,你現在必須放寬心懷,什麼事都別再多想了,眼前最要緊的是這個孩子的命。」

    丹東倒回枕上,氣促人虛,微喘著。「敖倪……死了嗎?娘,您若聽見了什麼消息,一定要告訴我…··,」

    「沒有這樣的消息傳來,或許倪兒還沒死,」秋娘輕輕握著她的手,滿懷著希望說。

    「他受了重傷,又讓石灰灼了眼睛,在荒山上,能活得下來嗎?」丹朱垂下眼睫,顫抖著,淚如雨下。「敖仲如此心殘,我恨他、我恨他……」

    秋娘忙按住她的肩,極力安撫著。「丹朱,你現在千萬別動氣,先靜靜聽我說,你有孕的消息目前只有我和秦草知道,這個消息絕對不能洩漏出去,你自己更要謹記在心,明白嗎?」

    丹朱悚然一驚,冷靜了下來。

    這個孩子是敖倪留給她的,想盡辦法、拼了命也要保住他。

    秋娘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雖然現在還沒有想到一個可以安置你的好辦法,你只能先在府中忍一忍,反正前幾個月還能夠瞞騙過去,這段時間之內,我會設法安頓你。

    丹朱虛弱地仰起頭,蹩眉凝視著她,哽咽地問:「娘,您自己呢?敖仲有沒有為難您?」

    「除了對我冷言冷語之外,他也不敢過分為難我。」她拍撫著丹來的手背,無奈地笑了笑。「這幾日府裡出了大事,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思放在我們這裡,只管放心吧!

    「什麼大事?」丹朱被動地問。

    秋娘慢條斯理地說:「老爺被削去了官職,一旦沒有了朝廷的俸祿,這一大家子的人該靠什麼來過活,仲兒近日正忙著遣散府裡的僕役,說不定,汴京也會待不住了。

    「因為我們的緣故嗎?」丹朱歎息地合上眼。

    「這一切都與你們無關,這些事也都不該你來煩你只要將身子養好就行,如果我們真的必須搬出此地,對你而言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秋娘慎重地說。

    丹朱茫然地望著她,半晌,才醒過來似的,完全聽懂秋娘的意思了。

    懷著敖倪的孩子,敖仲肯定不會善待她們母子,只有離開敖府,她和孩子才能安全,在搬遷的過程中,或者她可以趁亂逃走。

    的確,這對丹朱而言,無疑是天大的好現會。

    心口被剜去大部分的虛空,已經有一小部分開始填滿了,在她體內孕育的生命,讓她對活下去再度燃起希望。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敖樸風果然決定舉家遷出對京城。

    敖仲差遣著留下來的五名奴僕,將府裡帶不足的貴重傢俱全部搬到大門前,—一貼上紅簽變賣。

    接連著幾日,奴僕們忙得不可開交,府裡亂糟糟的一片,

    當秋娘正在丹朱房裡商議該怎麼趁亂逃走時,突然聽見僕人奔來傳報,說是丹朱居住在汴京城的姨表妹前來探望她。

    丹朱嚇了一跳,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汴京城有一個姨表妹。

    當僕人將姨表妹領進屋時,丹朱狐疑地看著清秀婉約的「她」,覺得似曾相識,卻想不起來是在何時何地見過。

    「表姐,你不記得我了嗎?」

    「姨表妹」一開口,丹朱整個人驚跳了起來,她瞪大了眼睛,雙手掩著口,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是你!』丹朱忘情地撲上去抱住「她」,驚喜不已。「擎天!你怎麼找到我的?你還好嗎?」

    擎天端詳著她蒼白瘦削的臉蛋,帶著一絲憐惜的意味。「看樣子,我是比你好多了。」

    丹朱把門重重鎖好,拉著擎天坐下,忙替秋娘和擎天介紹。「娘,這位是敖倪的好朋友,叫石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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