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齊晏
丹朱裹著被子坐起來,看著三碟精緻的菜餚,吃驚地說:「擎天做菜的本事比我家的廚子還高明,真是大材小用了。」
敖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聳聳肩說:「但願不是我多心,不過擎天的性情有些古怪。」
「哪裡古怪?」丹朱不解。
「過一陣子你或許就會明白了,吃飯吧!」他挾起一口菜餵她。
丹朱想起桀琅剛剛所說的「大買賣」,不免感到好奇。
「山下城鎮到處流傳的山魈傳說,指的就是你和桀琅兩個人嗎?」
「是啊。」他隨口回答,一瞥眼,見丹朱蹩起了眉,奇怪地問:「怎麼了?」
「我曾經從奴僕口中聽過山魁傳說……」她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
「哦!」他挑了挑眉,不以為意。「怎麼傳說的?說來聽聽。
「都說山魈是吃人的鬼,殺人掠奪,沒有人性。」她壓低聲音。
敖倪忍不住大笑起來。「我和桀琅除了搶過金銀珠寶之外,一個人也沒有殺過,世人要怎麼傳都無所謂,倒是你,相信嗎?
丹朱搖了搖頭,歎了口氣又問:「為什麼要當盜匪!
敖倪單眉揚起,輕笑了兩聲。「你以為我們三個人靠什麼生活下去?更何況,世人負我們,向世人索些補償也不為過。
丹朱心中一凜,試探地問:「你究竟是被誰給陷害的?
敖倪淡淡一笑。「你如今是我的妻子,當然什麼事都不會對你隱瞞了,陷害我的人是我爹和敖仲。
丹朱大吃一驚,無法置信。敖倪索性原原本本地對她說個清楚。
『哦真不敢相信,敖仲竟會這麼做。
丹朱大受打擊,談吐不俗、風度翩翩的敖仲曾經是她信任傾慕過的男人,沒想到他的城府如此之深,對自己的親兄弟如此不留情。
「難怪……」她憐惜地捧住他的手,歉然地說。「咋夜我淨說些敖仲的好話,難怪會讓你如此氣惱了。」
敖倪輕輕攬她入壞。
「我不惱你,敖仲與我不同,他在我爹的羽翼下長成,受著極好的教養,而我和娘卻四處顛沛流離,遭人欺辱。待人方面,我自然較敖仲冷漠得多,任何人都較容易接受他,卻不容易接受我。」
她專注聆聽,眼中浮起淚光似的柔情,替他感到忿忿不平。
「你爹怎能置你不顧,你畢竟是他的親身兒子呀!
他靜靜凝視著她,奇怪自己一向激憤的感覺突然變得淡如輕煙了,彷彿過去的一切都已不再重要。他平靜地說:「這個問題我也曾經問過自己,也問過我娘,也許自小就離開我爹,所以父子之間的感情異常淡薄,他會護著敖仲也是人之常情。
丹朱眉尖輕噴,望著他額角上隱約潛伏在龍紋下的「囚」字,心裡便泛起欲哭的情緒,替他感到疼。
她緊緊地環抱住他,仰起頭,溫柔地凝望著他。「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也不容許你再受這種痛苦。」
敖倪內心澎湃激昂,靈魂深處某一種沉睡已久的感覺甦醒了,他擁緊她,嘴唇狂野地吻住她的唇。
她驚喘,任由他將自己按倒在被褥上,感覺他的雙手抬起她的腿,掌心輕輕握住地那一雙玲瓏纖巧的玉足,她渾身止不住一陣輕顫,虛軟地承受他的入侵--
金黃色的夕陽如同花燭,緩緩燃燒,幽幽熄滅,他們在床榻上翻滾廝磨,抵死纏綿。
擎天替丹朱置辦的東西,從綵頭繩、衣飾、鞋襪,幾乎可說是一應俱全,丹朱看得都眼花撩亂了。
敖倪拍起一盒胭脂,笑了起來。
「你連這個東西也買了?」
「丹朱一定喜歡,對不對?丹朱。」擎天興沖沖地說。
丹朱笑著點頭,一邊打開了胭脂盒,驚喜地低呼。「擎天選的顏色好漂亮,我很喜歡。」
「我果然猜得沒錯。」擎天得意地說,回頭又取出幾件輕軟的絲綢,催促著丹朱。「快去穿著看,這幾件都好看得很。」
丹朱抿嘴一笑,回屋去換上,再走出來時,彷彿飄飄飛來一隻嫩黃色的彩蝶,令敖倪不禁失神了一瞬。
「怎麼樣,美得銷魂吧?」擎天掩不住得意,推了敖倪一下。
敖倪支著下顎呆望著丹朱,不去理他。
擎天做了個鬼臉,拍手笑道:「呵,今天真開心,買了這麼多漂亮的東西,我去做飯了。」
丹朱望著擎天歡天喜地的背影,開始有點明白了。
「難道……難道……」當她發現以後,幾乎說不出話來。
「你終於看出來了。」敖倪放輕了聲音說。「擎天對女孩兒用的東西特別感興趣,尤其是最近愈來愈嚴重,我實在很擔心。
「擔心什麼?」她茫然地問。
敖倪猶豫著,正思索該怎麼說。「如果我的觀察沒有錯,擎天對桀琅……很不一樣。
「什麼!」丹朱嚇得跳起來,急忙問:「桀琅知道嗎?
敖倪還沒回答,就聽見桀琅一邊踏步進來,一邊高聲問:「知道什麼?
丹朱無端紅了臉,一時之間傻住了。
桀琅一看見丹朱換了裝束,笑嘻嘻地說:「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好看極了。
丹朱有些心慌,答不出話來。
「打聽到什麼了嗎?」敖倪話鋒一轉,問桀琅。
桀琅點點頭,在他旁邊坐下。「聽說柳家莊的兩位少爺趕赴京城應試,明天會過山,他們身邊應該帶著不少財物才對,怎麼樣,這趟幹不幹?」
當然干。」敖倪冷然一笑。「那兩位柳家少爺小時候和我有過過節,這個仇當然要報。
「等等,」丹本驚愕,急忙追問。「你們所說的可是柳允德、柳允仁兄弟?」
「沒錯,就是那對聯手毆打過我的兄弟。」敖倪說。
丹朱深吸口氣,低聲說:「敖倪,明大別去好嗎?」
敖倪和桀琅對望一眼。
「為什麼?」敖倪平板地問。
「因為…··柳伯父與我爹交情頗深,能不能……請你們放了他們兩兄弟?」她艱澀地說,視線落在桌面上,不敢直視敖倪。
「我們又不是要殺了他們,你不必替他們求這個情。·」敖倪咬著牙說。
「可是……允德、允仁是打小就認識的,與我家的淵源極深,你這麼做我心裡很不安。」她仍萬分堅持地要求。「難道不能因為我放棄這一次嗎?」
敖倪面無表情地,一瞬不瞬地瞪著她。
「這是我和桀琅生存的方式,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有所改變,你也不必太不安,除了搶他們的錢財,傷不了他們的。」敖倪的語氣僵硬,沒有轉圓的餘地。
丹朱深抽了口氣,臉上有五分失望,還有五分憤怒。「你根本一心只想報私仇,難道我的要求不足以影響你的決定嗎?」
「你要這麼說也可以。」他盯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本來有仇就要報仇,有冤就要報冤,你是被摔在掌心養大的嬌嬌女,哪裡懂得一生受人欺辱、塵世間個個對我冷眼相待的那種怨憤。」
敖倪冷冷的語氣令丹朱打了一個寒顫,幾句重話刺傷了她,她咬住嘴唇,眼圈一紅,氣得轉身跑回石屋。
桀琅張目結舌,像盯著一隻千年老鬼一樣盯著敖倪看。
「你瘋啦!」他忍不住罵道。「值得為了這種事氣哭她嗎?大不了放了他們嘛,也沒什麼了不起呀!」
「是沒什麼了不起。」敖倪揚高了聲音,憤怒全飛進了眼底。「我只是很生氣她居然一點都不明白我!
「你那種一生遭人欺辱恥笑的痛苦,恐怕普天之下只有我能深刻體會得到,你現在要求一個嬌生慣養的姑娘瞭解我們這種常人都無法體會的痛苦,未免太苛求她了。」桀琅忍不住資備他。
敖倪皺起眉頭看他。「你也認為我應該放了他們兩兄弟?」
桀琅點了點頭。「起碼能讓丹朱知道你重視她的程度。」
「我重不重視她怎能用這種事情來評斷,根本就是兩回事。」敖倪冷笑了兩聲,轉身走了出去。
「你別老是那副臭脾氣行不行啊!」桀琅在他身後大喊。
敖倪火氣未消望了石屋一眼,逢自穿過花徑,走到洞水邊坐下,望著潺潺溪水怔伸出神。
為什麼出口傷她?只為了她替他曾經痛恨過的人說情?還是因為他覺得她必須全心全意為他著想,不喜歡她把世俗的道德情操套在他身上,更無法忍受她不顧他的感受,只為了一對不相干的兄弟?!
他煩躁不堪,仰倒在草地上,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打破了周圍的靜濫。
他睜眼一看,丹朱正朝他翩然走來,眼睛水汪汪的,扭怩地望著自己。
他輕輕歎了口氣,伸手扶她。
丹朱順勢投入他懷裡,輕輕地說:「對不起,別生我的氣了好嗎?」
「我不生你的氣,我只是在氣我自己。」他擁緊她,深深吸一口氣。「就依你吧,明天不下山了。」
她驚愕地看他一眼,便咽地道:「真的……願意?」
「有點委屈,不過仔細一想,桀琅說的也沒錯,如果我重視你,和那對兄弟之間的恩怨又算得了什麼。」他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