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齊晏
桀琅盯著她的眼睛,有種直覺,如果四個人就這樣糾纏下去,最先崩潰的人不知道會是誰?
相思和舅舅坐在廳堂閒聊著,不一會兒,舅母和鳳舅媽拿著剪刀、幾疊紅紙進來,圍著圓桌坐下。
「快過年了,剪些紙花來貼,相思,妳也來剪吧?」鳳舅媽笑著喚道。
相思搖搖頭。「我不會。」
舅母鼻哼一聲。「這麼大的姑娘了,碰到事情還敢理直氣壯說不會,不會就要學呀,我說鳳睛啊,姝娃和姝麗可不能這麼教,當心嫁到了人家家裡討人嫌。」
相思聽得刺耳,言之下意,大約是說自己的娘沒有好好教她了。
「姐姐說的是。」鳳睛陪笑著,眼神卻向相思示意,要她別理會。
「舅舅,我去找桀琅。」
相思剛站起身,又聽見舅母冷言冷語地丟下幾句話。「成天和男人廝混在一起,當眾摟蘭抱抱,夜裡還在男人房裡流連忘返,真是不知羞恥,老爺,你可別縱容相思幹出和她娘一樣的事情,葛家可再丟不起一次臉了。」
「妳說夠了沒!」葛穎飛斥喝著。
相思僵直著背脊,飛快地走出廳堂,把那些喋喋不休的嘲諷遠拋在耳後,那些所謂的道德和責任對她來說都太陌生了。
在這樣的環境中,她覺得喘不過氣來,她不喜歡這裡,愈來愈不喜歡了,她急著想找到桀琅,要他將她帶離此地。
天飄著微雪。
相思剛走到沁芳橋,看見迎面是來一個酒醉醺醺的男人,她詫異地打量著他,在葛府住了近十日,也不曾見過這等猥瑣又一臉病容的男人。
男人一看見相思,如獲奇珍,醉瞇的眼睛陡然大亮,怔怔地呆望著。
「妳是誰?怎麼會出現在我家裡?」男人趨近她,斜著眼,酒氣沖天。
「你家裡?」相思一聽,才知道這男人原來就是她的表哥葛仲翔。
「小仙女,妳到底是誰?」葛忡翔瞇細著一雙眼直勾在她的臉上,伸出一隻手正要摸上相思的臉。
相思揮手格開他,面容冰封。「別胡來,我是你的表妹卓相思。」
「表妹?」葛仲翔把臉湊向她,醉言醉語。「我何時有個表妹?小仙女騙我的吧——」
話還沒說完,葛仲翔突然整個人被往後一扯,他醉得重心不穩,踉蹌幾步便跌倒在地。
「誰!是誰偷襲我!」葛仲翔哇哇亂叫,一抬眼,看見俊美的擎天,愣愣地低呼著。「我一定是在作夢,怎麼又來一個仙女?」
葛仲翔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揚了揚手想摸擎天,擎天伸出腳尖絆了他一下,他又跌了個狗吃屎。
擎天看了一眼相思,淡淡地說:「這個人醉瘋了,快走吧,桀琅在梅園裡。」
相思遲疑地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停住,回頭看擎天,擎天垂下眼,慢慢轉過身走了,她忽然有些悵憫,呆望著擎天飄逸的身影,她遙遙地聽見妹娃和姝麗嬌喚著——「擎天哥快來,咱們一起剪紙花!」
不知怎麼,她的心忽地沉重了起來。
葛仲翔正掙扎著想起身,相思快步走開了,她實在討厭看見他那副狼狽的醜模樣。
這夜,葛仲翔酒醒之後,昏昏沉沉地走進廳堂,當他看見幾個陌生的臉孔圍著桌子吃飯時,一時之間怔愣住。
「沒錢就回來了?」陪著相思他們吃飯的葛穎飛冷肅地說道。
葛忡翔低下頭,慢慢走到飯桌前,視線從若若、相思、擎天、桀琅的臉上悄悄瞟掠過去,看到相思和擎天便多看了兩眼。
「見見客人。」葛穎飛厲聲喝令,一一介紹著。「杜若若姑娘、相思表妹、石擎天、桀琅……」
葛仲翔含笑一一地點頭,當他無意間看見桀琅頰邊的金豹紋時,赫然驚叫出聲——「你、你是霍七爺要找的那個人!」
桀琅他們四個人的臉色驟變,彼此對望著。
葛仲翔指著他們四個人大叫著。「沒想到居然會在我家裡,爹,這些人留不得,霍七爺遲早會找上門來的!」
「閉嘴!」葛穎飛怒斥。「你只要別在外頭聲張,誰會找上門來!」
「爹,今兒個一早我回來時,霍七爺的人就已經搜遍龍泉鎮,說不定就要搜到咱們這兒來了,我可沒有胡說!」葛忡翔氣急敗壞地嚷著。
「也是該找上門來了。」桀琅慢條斯理地說。「舅舅,打擾了這麼多天,也該走了,再住下去,不只給舅舅惹禍,恐怕老太太的身體也會氣壞。」他忍不住笑了起來。「老太太這些天也夠受了。」
葛穎飛苦笑道:「你們打算去哪裡?」
桀琅看了看相思,又看了看擎天和若若,歎口氣說:「去十渡,好嗎﹖」
若若先點頭,輕輕地說:「我想去十渡找丹朱姊。」
擎天靜默不語。
「相思呢?」桀琅轉頭問她。
「我……無處可去,只能跟你了。」相思淡淡回答。
桀琅滿意地笑了笑。「好,就這麼決定,明天動身去十渡。」
「這幾日雪下得大,等雪停了再走也不遲啊。」葛穎飛說。
「都好。」桀琅無所謂。
「仲翔。」葛穎飛回身吩咐。「去取炭爐來,天冷,咱們來煮茶喝。」
「是。」葛仲翔剛要走,屋外便傳來腳步聲響。
走來的是一位老僕,站在門邊稟報著。「老爺、少爺,外頭來了霍府的侍從,說要搜一艘……」
老僕尚未把話說完,桀琅整個人就直跳了起來,愕然地望了擎天、相思、若若一眼。
「糟了、糟了,霍七爺已經找到咱們家來了!」葛仲翔大驚失色。
桀琅略一思索,立刻將相思和若若的手交到擎天手裡,緊張地對擎天說道:「霍七爺這回是有備而來的,擎天,你帶相思、若若從後門先走。」
「你呢?」三個人同時驚問。
「霍七爺感興趣的是擎天,相思和若若又跑不快,萬一被發現了,你們三個都跑不了,所以你們三個人先走,我暫時先躲下,若發現情況不對,會設法引開他們,你們先逃遠一點再說。」桀琅情急地解釋。
「不要、不要這樣——」相思惶惶然地扯住桀琅。
桀琅輕撫著她的臉,柔聲說:「妳放心,逃脫這門功夫對我來說是彫蟲小技,不必替我擔心,倒是你們別讓我擔心就行了,快跟著擎天走。」
前門突然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響,夾著吵雜的人聲。
「別猶豫了,快走!」桀琅推著他們衝向後門。
「好,走吧!」擎天當機立斷,兩手各拉著相思和若若朝後門奔去。
眾人奔到了後門的馬房前,葛穎飛和桀琅立即從馬房裡拉出三匹馬來,分別將他們送上馬。
突然間,眾人都聽見姝娃和姝麗不住叫喊的聲音。
「擎天哥、擎天哥,你要去哪兒?」
「糟了,兩個壞事的小丫頭。」桀琅咒罵著。
姝娃和姝麗的喊聲果然引起了注意,遠遠聽見一大群人快步走近的聲音。
桀琅對相思、擎天和若若大喊。「你們到下一個鎮上等我!」
說完,立刻在馬臀上狠狠抽上一鞭,馬兒吃痛,昂首狂嘶,向前疾奔而去。
雪夜中,桀琅看見相思頻頻回首,眼中淨是不安和驚惶。
他突然間想起,這是他和相思認識以來第一次分開。
桀琅竭力把這種不安的情緒拋掉,趕緊低聲警告葛穎飛和葛仲翔——
「千萬不能讓霍府侍從知道你們認識我,快去警告姝娃和姝麗,說你們是遭到我的脅迫的,無論如何,定要撇得一乾二淨。」桀琅飛快地說完,立刻飛竄上高高的樹枝,藏在積雪的枝葉間,屏息著。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十數名侍從已奔至後門,揪住葛穎飛和葛仲翔逼問著。
桀琅藏匿在大樹上,大氣不敢一喘,隱約聽見眾侍從高喊「追上去」的聲音,然後又看見眾侍從迅速地往前門衝去。
桀琅躍下樹,葛穎飛立刻扯住他的手,壓低聲音,焦急地說:「他們回去牽坐騎了,打算去追擎天。」
桀琅點點頭,從馬房中牽出一匹馬來。
「舅舅放心,我會趕在前頭攔住他們,一個人都別想跑掉。」他翻身上馬。「我走了,將來有機會再見!」
「好好照顧相思。」葛穎飛含笑看他。
桀琅微微頷首,一抽馬鞭,身下的坐騎疾馳了出去,瞬息間,已隱逸在深沉的夜幕中。
第九章
白皚皚、迷茫茫、黑森森的曠野上,三匹馬疾馳著呼嘯而過,紛紛捲起雪塵,把黑夜攪得繽紛渾眊。
擎天催馬狂奔,不時回頭留意若若和相思是否跟上,他們馬不停蹄地馳進了林子裡,赫然發現大雪已經將路徑全部掩蓋住了。
「相思、若若,緊跟著我!」擎天回頭大喊。
相思不善長騎快馬,一路殿後,她深怕自己迷路,努力緊跟住擎天和若若。
當馳進林子裡,濃密的樹蔭擋住了月光,整座林子黑暗得辨不清路徑,相思正感不安之際,突然間,馬蹄不小心絆住樹根,蹶了一記,相思頓失重心,整個人朝右側一偏,滾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