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齊晏
若若忍不住掩口輕笑了起來。
「舅舅,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相思急忙道歉,轉臉責怪桀琅。「你也真是,何必強人所難。」
桀琅鼻哼一聲。「這個老太太頑固得很,惹得我一肚子怒火,不弄個雞飛狗跳,怎能消我的氣。」
葛穎飛陪笑著。「我也不想讓相思受委屈,可是……我娘的想法很難改變。」
「舅舅,你放心,我原也沒有抱太大的期望,住不住這裡並不重要,我們立刻就走,不會給舅舅添麻煩。」相思欲起身,又被桀琅按住。
「相思,這口氣我忍不下來,就算妳不願意讓我替妳出這口氣,起碼也要為妳娘想想吧﹖妳娘被親人掃地出門,無依無靠,瘋癲至死,難道妳不想為妳娘出口怨氣嗎?」桀琅緊盯著怔忡出神的相思,抬頭對葛穎飛說:「我不會鬧得太過分,舅舅請放心,我只是不想讓相思再被驅趕一次。」
葛穎飛怔著,望著面前這個輕狂豪爽、風流跌宕的俊朗男子,驚詫於他對相思細膩的用心。
「相思——」葛穎飛輕歎著。「想不到妳竟遇上了一個好男人。」
相思頭一低,兩腮像抹了一層淡淡的胭脂,桀琅欠身湊向她,似笑非笑地瞅著她,柔聲說:「舅舅已經看上我了,只等妳點頭。」
相思心慌意亂地別開臉,桀琅每說句意味深長的話,她總忍不住在意起擎天的反應,見擎天一臉無聊地看著窗外,她立刻轉回視線,瞥見了尚未離去的那位窈窕麗人,在她身旁偎著兩個小姑娘,正含笑望她。
葛穎飛將她們一一指與相思道:「這是我的小妾,妳喊她鳳舅媽就行了,兩個姑娘是妳的小表妹,一個叫姝娃,十五歲,一個叫姝麗,十四歲。」
「鳳舅媽。」相思不自然地輕喚。
姝娃和姝麗也嬌喚了一聲「表姐」。
只一會兒工夫,相思就多出了不少親人,這種感覺讓她渾身不自在。
就這樣,四個人儘管不受歡迎,還是在葛家住了下來。
四個人在葛府中住了幾日,老太太完全避不見面,相思的舅母則整日誦經,很少走出佛堂,招呼他們食住的人,只有葛穎飛和鳳晴而已,幾日下來,連葛仲翔的影子也沒見著。
而相思的兩個小表妹姝娃和姝麗,很快就和他們混熬了,她們雖然打從心眼裡害怕桀琅臉上詭邪的刺金豹紋,卻極為喜歡擎天俊美優柔的模樣,成日跟在擎天身後纏膩個不休,擎天一向和姑娘們總能談笑風生,除了若若以外,所以惹得若若心中氣悶。
一日傍晚,形雲密佈。
相思獨坐在沁芳橋頭,撕著薄餅喂池中的錦鯉,看著錦鯉爭相搶食的樣子,讓她覺得很是有趣。
空氣潮濕而且寒冷,喂完了一片薄餅,相思已覺得有些涼意,指尖微微抖瑟。
剛這麼一想,一件白狐皮的大氅輕柔地搭上了她的肩,她回頭,接住桀琅溫柔的笑眼。
「天就要下雪了,妳不知道嗎?」他在她身側坐下,將她冰涼的手包裹進自己溫暖厚實的大掌裡。
「原來如此,難怪好冷。」她由他握著,這段日子以來,已經漸漸習慣被桀琅憐惜疼愛的感覺了,她抬頭望著形雲密佈的天空,輕輕說。「這裡是北方,所以雪來得早。」
「我來幫妳取暖。」桀琅摟著她的腰,將她攬進懷裡。「別動,靜靜坐著。」
相思放鬆身體,汲取他溫熱的體溫,靜靜候著他,他的手臂緩緩地收緊了,相思沉溺在他全心全意的擁抱中,彷彿他擁抱的不只是她的身體,也擁抱著她無依飄泊的神魂。
「相思,妳打算在這裡住多久?」他低聲問。
相思輕輕一笑。「住到你被人伺候舒服了再走。」
「讓舅舅替妳作主,嫁給我好嗎﹖」他在她的耳畔低語。
「我的未來自己可以作主,不需要別人來替我決定。」她平靜地說。
「好,那麼妳願意嫁給我嗎?」
「為什麼你非要追問我嫁與不嫁呢?」相思眼光黯然,落向茫茫遠方。「兩個人之間,一定要有這樣的約束嗎?」
「因為成了親,才能將兩個相愛的人緊緊繫在一起。」他解釋著。
「兩個人若是真心相愛,何需要俗禮的約束,在我看來,成親要約束的是那些不相愛的人。」她的語音和煦卻不夠溫暖。
桀琅溫柔地看著她,眸底有著釋然。「好,從此我不再說這些了,只要妳願意讓我陪著妳就夠了。」
「你想陪我多久就多久,我暫時還不會趕你走。」她的眼中飽含笑意,手指輕輕拂過桀琅頰畔的豹紋。
桀琅俯下頭,親親她冰涼的鼻尖,然後吻住她微啟的唇瓣,相思沒有推拒,讓他輕柔地探尋她口中的幽香甜美。
當他們正沉溺於舌尖纏綿的滋味時,突然聽見一陣笑語傳來,聲聲取笑著——
「不羞、不羞,讓人瞧見了!」
桀琅和相思立刻分開來,原來是姝娃和姝麗嘲謔的笑聲,和她們在一起的若若也一徑抿著嘴偷笑,倒是擎天像被重重摑了一掌,突然間變了臉,轉過身,僵硬地大步走回西廂偏房。
姝娃和姝麗不明所以,呆呆地望著擎天離去的背影,問若若。「擎天哥怎麼了?」
若若怔怔站著,不知道該有什麼情緒,整顆心悵然若失。「沒什麼,妳們先回去吧,我有話和相思姊說。」
姝娃和姝麗兩姊妹帶著古怪的表情,挽著手慢慢地離開。
「糟了,擎天這下子可要氣壞了。」相思咬著唇說,當她全心全意被桀琅的愛包圍時,總也躲不開擎天那雙被痛苦焚燒的眼睛,時時烙痛著她和桀琅。
桀琅懊惱地歎了口氣,把若若喚了過來。
「若若,擎天這幾天待妳如何﹖」他正色地問。
「淡漠如水。」若若自嘲地一笑,悶悶地。「比待姝妹和姝麗還不如,我細心照顧他,他卻總是躲著我,一見到我就犯愁。」
桀琅思忖著,認真注視著若若柔媚嬌俏的臉蛋。
「我瞭解擎天。」他若有所思地說著。「他對待任何一個姑娘的態度,一向都是溫文有禮的,就像對姝娃和姝麗一樣,沒有什麼特別,但是卻偏偏躲著妳,可見得他對妳也並非沒有感覺。」
「我想是討厭的感覺吧?」若若澀然笑道。
「不,擎天討厭一個人不是這樣,說不定事實正好相反,只是他自己渾然不覺罷了。」桀琅越想越有可能。
「桀琅哥別說給我開心了。」若若不信。
「我認識擎天很多年了,我相信他重視我的程度,也相信我在他心裡所佔的份量,但是當他開始為了妳而犯愁時,妳就已經滲進他的心裡了,相信桀琅哥的話不會錯。」他笑笑地說。
若若沉陷在困惑中。
相思一直微微偏著頭,專心看著桀琅說話的側臉。
「真心想要擎天,就想辦法把我從他的心裡排擠出來,若若,妳的情敵是我,用不著太客氣了。」他捏了捏若若的下巴,笑容近於狡黠。
若若臉一紅,整顆心飛揚了起來,有種說不清的喜悅和期待。
桀琅拉著相思悄悄走開,獨留下她細細咀嚼這患得患失的情緒。
夜裡,相思和若若分別倚著窗邊,兩個人圍著火盆,烘烤著幾件桀琅和擎天微微陰濕的棉袍,突然間,相思看見雪花安安靜靜地飄落了。
「相思姊,下今年的第一場初雪了。」若若驚喜地輕喚。
相思第一次在山谷外看見初雪,不禁百感交集,突然間很渴望看見桀琅,她將幾件桀琅的棉衣抱在懷裡,手中、心中都覺得暖烘烘的。
「若若,我把衣服拿給桀琅。」她起身,微微一笑,開門走了出去。
若若怔了怔,盯著手中正烘烤著的棉衣出神,心思和住意力都飄飛到了棉衣的主人身上。
擎天,她該怎麼樣才能打動他﹖
這些天以來,她噓寒問暖,讓他房中的茶永遠是熱的,每天早晨會讓他的房中充盈著新鮮的花香,讓他穿在身上的衣服永遠潔淨乾爽。
但是她發現,擎天眉宇間的愁緒似乎更加深了。
她輕歎著,要打動擎天的心好難,不如就求他愛她一天吧,只要能得到他一天的愛,那該有多幸福?從此,她乾脆就死了心,也可以讓擎天不必再犯愁了。
她的思緒飄了好遠,一回神,才發現炭火快熄了,細碎的雪花也下了薄薄一層,相思姊卻還沒回來。
突然,一個念頭觸動了她,要她死心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這麼一想,她的臉火燒般地熱了起來。
急促的心跳鼓動著她,她抱起棉衣,毅然決然地往擎天的房間走去。
擎天開了門,一看見若若,視線立刻調了開來。
「這麼晚了,有事嗎?」他對她說話從來不帶情緒。
若若深吸口氣,逕自走進他房裡,把棉衣放在桌上。
她嗅到屋中淡淡的芙蓉香,知道是自己早上剪下來的芙蓉花所散發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