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齊晏

    楔子

    「學長……我……我喜歡你很久了……」

    穿著畢業服的步少堂，邊走邊思索著父親交給他研究的「台灣房地產換屋熱潮新趨勢」課題，對來自於身後羞羞怯怯的告白，反應慢了幾拍。

    「呃，你說什麼?」他回頭，看見一個陌生的小學妹，外型清秀甜美，靦腆羞怯地望著他。

    嗯……好可愛，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我、我說……我喜歡學長……」告白的女孩子臉泛紅潮，十足嬌羞可人。

    步少堂一聽清楚她的告白，立即揪回遐想的意識。

    「謝謝你識貨，學妹看起來也挺討人喜歡的。」面對這類告白，他已有過上百次的經驗，不過很可惜他永遠只能給一個答案。

    「那……學長……」女孩滿心期待地綻開一朵花般的笑。

    「很高興認識你，抱歉，我還有事得先走了，再見。」步少堂微笑揮手，邁著優雅徐緩的步伐，轉進兩旁種滿木棉花的林蔭小徑。

    女孩心碎地垂下頭來，沮喪地長歎口氣，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趕在步少堂畢業這天告白，結果步少堂連她姓啥名誰都沒問就走了。

    嗚……

    步少堂無暇顧及受創的少女心，逕自陷在父親丟給他的嚴肅問題中，思索著等一會兒見到父親時該如何作答。

    嗯……台灣房地產已跌至谷底，再下跌的空間不大，而大陸房地產持續過熱，很可能造成社會危機……

    鞋帶掉了，他彎下腰慢條斯理地綁鞋帶。

    「嗨，學妹，告白失敗啦!」

    蹲著身綁鞋帶的步少堂一聽見後方傳來的聲音，不禁微微一怔，覺得這個說話的聲音有些耳熟。

    「你是……」

    「我大三經濟系的，算是你學姐嘍!」

    大三經濟系?步少堂低著頭搜尋腦中的記憶存檔。

    「剛才……學姐都看到啦!」

    「你別在意，向步少堂告白失敗是正常的，人家步少堂可是我們T大蟬聯三年的首席白馬王子，截至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告白成功過的，所以你用不著太在意，反正步少堂今年畢業了，你可以把目標放在下一任的新白馬王子身上啊!」

    步少堂仍然蹲著，努力猜想這聲音的主人是誰，不過由於他特殊的身份和成長背景，讓他在上課之餘還得忙著到商業圈社交應酬，因此沒有太多時間和同學培養情誼，對那些僅止於泛泛之交的同學們，他老是無法記清楚他們的長相和名字。

    「謝謝學姐的安慰，是我太異想天開了，還以為步少堂學長可能會願意和我交往看看。」

    「嗯，你長得很漂亮，難怪會那麼有自信，不過啊，等你調查清楚步少堂的家世背景以後，我敢打賭你就不會再心存任何幻想了，就好像天上的月亮，你覺得它很美很美，可是也很清楚你無法摘下它來的道理一樣。」

    步少堂愣住，感覺這番話裡對他的評論很風涼，像是貶多於褒。

    「真的嗎?學長真的不曾被人摘下過?我的意思是，學長難道沒有交過女朋友?」模樣甜美可口的學妹一副不敢相信的語氣。

    步少堂濃眉輕佻，深思地摸了摸下顎，唉，他的女朋友豈可隨便亂交，萬一不小心被「X週刊」偷拍亂寫一通還得了。

    「他那類人豈能隨隨便便交女朋友，萬一出個差錯可是會引起大地震的，大部分接近他的女生都抱著麻雀變鳳凰的心態，他們步家防守很嚴，絕不容許任何一隻麻雀侵犯到步家唯一的繼承人。」

    嘩，這人到底是誰?怎麼好像對他很瞭解似的?步少堂疑惑地忖想。

    「原來是這樣，我太天真了，我還以為學長除了家世背景嚇人以外，其實和普通的男人沒什麼差別。」

    「錯了，那種差別可大了，千萬別把他當成一個普通男人，你不知道，他自幼被保護得太周到了，是個生活白癡，我敢跟你打賭，他要是離開步家那幢豪宅，搞不好會活不下去，他那個人連南投是在台中以南都不知道，還以為是在高雄附近咧，很扯吧!」

    「什麼!真的好扯喔——」

    兩個女生忍不住呵呵笑著，笑聲漸漸遠去。

    柔美的輕笑聲在步少堂耳中聽起來就像殘酷的機關鎗一樣，將他的自尊心轟得血肉模糊，滿目瘡痍。

    他神魂不屬地走出校門，邁向停在路旁的勞斯萊斯，司機老李一見他出來，立即前來替他開車門。

    步少堂一語不發地坐上車。

    「少爺，恭喜你畢業了，老爺和夫人在遠企辦了一個小型的Party，等你過去一起吃飯慶祝。」老李笑咪咪地說道。

    步少堂怔然望著窗外，恍若未聞。

    「老李，南投在哪裡?」發呆了半晌，他忽然問道。

    「少爺問這個做什麼?你想去南投什麼地方，我自然就會開車送你過去。」老李理所當然地說。

    沒錯，老李接送步少堂已經有十八年了，這是他每天唯一的工作，在步少堂讀高中以前，他父親擔心他在上下學時遭歹徒綁架，甚至還指派保鏢跟著老李每天護送他上下學。

    步少堂從來不認為自己需要知道任何一個街道名或是地名，因為他的生活和作息全都被安排得很規律，每天該做什麼?該去哪裡?該穿什麼衣服?從來都被安排得很周延，不需要他親自去做任何一件事。

    由於家世顯赫、事業龐大，所以他自幼就被教導如何應付複雜的人際關係，學習同齡小孩不必讀的企業管理和政商生態，他太明白自己的與眾不同了，也認為接受家中傭僕無微不至的照顧是理所當然的事。

    但是，聽到兩位學妹私下對他的負面評價，猶如接到一顆意外投來的炸彈，措不及防間，將他的信心和驕傲轟得面目全非。

    「生活白癡」?上帝啊，他無法想像這樣的名詞會冠在他的頭上，那種感覺就像突然聽見醫生宣佈他得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那般難堪。

    學妹的笑聲，彷彿是在嘲笑他的華麗人生中出現了荒謬的缺陷。

    出身顯赫名門的他，完全不能見容於「缺陷」這兩個字。

    台灣、大陸房地產的走向趨勢不再是他腦中思考的問題了，他開始關心起南投正確的地理位置，甚至是一旦離開步家豪宅，他是不是真的會活不下去的問題。

    第一章

    「這是什麼?完全不是我想要的樣子呀!」

    站在佈滿重灰以及刺鼻油漆味的空屋子裡，水晶捧著修改過無數次的店面設計圖，氣急敗壞地喊。

    「水小姐，我每次畫出來的圖，你都說不是你想要的樣子，請問一下你到底是想怎樣?」詹浩平沉著臉，不悅地說道。

    「我想怎樣?」

    水晶不由自主地揚高聲調，忍耐了近一個月的不滿終於將她的脾氣逼到失控邊緣。

    「詹先生，我覺得你的工作能力真的有問題，我都把我的想法告訴你幾十萬次了，你為什麼還是搞不清楚我要的是什麼呢?」

    她氣得握緊拳頭，很努力不說出「憑你這樣也能出來混飯吃」的惡言。

    「什麼幾十萬次，水小姐，拜託你別把話說得那麼誇張好不好?我們前後好像只溝通過五、六次而已。」外表看似忠厚老實的詹大設計師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對他而言呢，這位名字好聽到不行、人也漂亮到不行的水晶小姐，實在是有夠難纏的。

    水晶用力深呼吸，吐氣，這才忍下那股想把他打到流鼻血的衝動。

    「詹大設計師，我想你沒有搞清楚我們討論的重點，你跟我究竟溝通了幾次並不重要，重點是你根本沒辦法瞭解我的需要好嗎?」

    明明就告訴過這位詹大設計師，雜誌架要放在最靠近櫥窗的位置，而且他也一臉聰明樣地點頭說明白了，可是設計圖一畫過來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雜誌架變成了商品陳列架，這一個月來，諸如此類的差錯已經連續上演了無數次，害她排定的開幕日期一延再延。

    這回，她水晶小姐可是完全失去耐性了。」水小姐，我沒有先告訴你是我不對，可是從我們設計師的角度看起來，你的想法有些地方真的不適用於這間店面，我個人覺得商品陳列架要是放在最前面會比較吸引人。」他恍若沒看見水晶火光熊熊的眸子，還在逕自發表評論。」對，比較吸引人，可是也比較容易遭竊。」她努力平心靜氣地說明。

    「詹大設計師，我想你並沒有考慮到『遭竊』這個部分吧?我要商品陳列架和光碟架愈靠近櫃檯愈好，就是因為商品和光碟的成本很高，禁不起一再遭竊，你沒有開過店，不會有這方面的經驗，這個部分就請你尊重我行嗎?」

    天，她快被這個死腦筋的設計師給氣昏了。

    「那好吧，水小姐既然這麼堅持，我只好回去再改過了。」，詹浩平撇撇嘴角，很不耐煩的神情。

    「不用了，再跟你合作下去，我的店到明年也開不了。」她揮揮手，擺明了趕人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