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齊晏
難怪這些大漢一來便想置他於死地。
魏嬰卻不記得鄭瀾,但聽見是自己人,便心門大敞。
「你們怎麼知道我是公主?」
「你們剛進酒店,我們就認出房揚古,於是盯上了你們,而店家無意間偷聽到你們的談話,所以敢肯定妳就是失蹤八年的魏嬰公主,再加上公主長得實在太像妳的母親魏姬了。」周邈一面恭敬地答,眼神則戒備地盯著房揚古。
斯文有如書生的張馥,緊張地問:「公主,妳的傷勢怎麼樣?我叫店家來給公主上藥。」
魏嬰斜靠在房揚古身上,她抬頭看了房揚古一眼,房揚古深深望著她蒼白似雪的臉龐,冷靜地開口。「魏嬰的傷並未傷及筋骨,拿些止血的刀傷藥來就行了。」
店家顯然已經得知魏嬰的身份,一上來即恭恭謹謹地為她上藥、包紮。
「公主的傷不礙事,血止了,過幾天自會痊癒。」店家包紮完後說。
魏嬰關心房揚古胸前和頸脖上的刀傷,慌忙對店家說:「麻煩你也替他上上藥吧。」
店家面有難色,與周邈對望一眼,動也不動。
「公主——」周邈目光凶狠、無情地說。「房揚古是所有魏國人的仇敵,沒有人不想殺了他以洩恨,請公主別讓我們為難。」
房揚古不動,不作反應。
魏嬰挺身護在房揚古身前,焦灼地說:「八年前,是他救了我,我才能活到現在,再怎麼說,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放了他。」
張馥從魏嬰眉宇之間的焦慮看出了端倪,他冷冷地說:「公主,請妳要牢記自己的身份,妳是魏國王室僅存的血脈,是咱們魏國子民的唯一希望,不能因為他而毀了我們的計劃,更不能……感情用事。」
「如果不是房揚古對我動了側隱之心,魏國王室血脈早就斷了,他善待過我,我不能恩將仇報。」魏嬰凜然說道,心情卻被說不出的矛盾侵擾。
房揚古心中一陣絞痛,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魏嬰還是對他流露出了真心。
面目黝黑、糾髦如草的陳青虎哼地一聲。
「當年房慶緒和房揚古父子兩人攻城之時,也沒見他們心慈手軟啊,他們可曾善待過大梁城的百姓?」
「你們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伍德瑜陰森森地接口。
「我也和伍兄一樣。」壓制著房雲的劉裕,晃動著手中的利刃說。「等了八年,等的就是這一天,我不能讓鄭將軍死不瞑目。」
五名大漢交換了眼神,殺機陡生。
房揚古再如何勇猛,他無法徒手抵擋五把兵刃,既然虎落平陽,難以活命,他乾脆仰起頭,咬牙承受。
魏嬰心中大駭,她擋在房揚古身前,義無反顧地。
「公主,請別教我們為難。」周邈皺著眉頭。
「我不想為難你們,也請你們別為難我,我實向你們說了吧。」魏嬰把心一橫,豁了出去。「我和房揚古已經成為夫妻,他若死了,我也一樣活不成。」
說完,反手抱住房揚古,仰起頭,堅定地凝視著他。
房揚古用盡全力緊緊地擁她入懷,她的不顧一切,震動了他的心靈,他不知該如何償報她千絲萬縷的深情,以他這樣亡國滅族的仇人之子,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對待?
陳青虎最怕見到的就是這種兒女情長了,粗暴地喝道:「周兄,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周邈沉吟不語,張馥緩緩地開口問魏嬰:「公主,妳想成就復國大業嗎?」
魏嬰傲然地點頭,但有條件。「我要復國,我也要房揚古活著。」
「公主,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畢竟是個齊國人,妳難道不怕他出賣了我們?」張馥譏刺地說。
房揚古縱聲大笑,語氣輕蔑。「疑心病這麼重的人恐怕難成大事,我看你們的復國之路是遙遙無期了。」
「你說什麼?」陳青虎雷吼一聲,氣得青筋凸起。
房揚古淡淡一笑,滿不在乎地說:「想復國需要的是智能及手段,殺了我除了能發洩心頭之恨,並沒有多大的助益,我雖然是替齊國屢建大功的少將軍,但是這一次私自帶著魏嬰逃走,齊王一樣會設下圈套對付我,我這條命在齊王眼中已經毫不起眼了,如今的我是亡命之徒,如果……由我幫你們復國,你們或許還有較大的勝算。」
「三言兩語就想哄騙我們嗎?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周邈鄙夷地說。
「就是。」陳青虎嘲笑。「更何況,你有那本事嗎?」
房揚古不以為意,揚著眉淡淡一笑。
「我既能逼退衛國、趙國,想要匡復魏國又有何難?論本事,我比你們可強得多了,你們五個人所讀的兵書全加起來,恐怕還不及我十五歲前讀得多。」
房揚古輕而易舉就激怒了眼前的魯莽大漢,他再接再厲。「你們只是武夫,腦筋擠不出幾兩聰明才智,只能相信我……」
話未說完,陳青虎早已勃然大怒,揚手殺向房揚古了,這一招正中下懷,房揚古側身躲開,抓住機會,反手將他大刀奪過,張馥大叫一聲:「不好!」
房揚古握著刀指向陳青虎,微微一笑。
「當我手無寸鐵時,你們以五擊一,我自然不是對手,但是現在,我手中有了兵器,就憑你們這五塊料,絕對當得起我的刀下亡魂了,想試試嗎?」
五個人無不駭然,臉上血色盡失。
房揚古並未立即襲擊陳青虎,他看了一眼怔呆的魏嬰,將奪到手的刀順手向陳青虎擲去,陳青虎伸手去接,駭異地瞪著他。
「你們幾個一身蠻力,就算僥倖殺了我,可知道我所帶出來的齊國精兵,少說也有成千上萬,你們都能殺得光嗎?」
幾個男子漢大丈夫,被房揚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逼得啞口無言,氣得發抖,卻迸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房揚古攬住魏嬰,目光灼灼,與她交纏。
「魏嬰年紀還小,除了能把書倒背如流以外,也沒有太大的本事了,若是把她交給你們這群有勇無謀的莽夫,更加讓我不放心,復國這兩字也許永遠只能成為紙上談兵罷了。」房揚古毅然、平靜、誠懇地說。「為了魏嬰,也為了我自己,我願意幫你們匡復魏國。」
魏嬰欣喜地笑了,滿心歡喜地笑望著他,雙手緊緊與他交握。
誰知張馥卻毫不領情,臉上像掛著寒霜、陰沉沉地說:「房揚古少將軍替咱們匡復魏國,這種事傳了出去,豈不是讓諸國恥笑嗎?還當咱們魏國的能人全都死絕了哩。」
「張兄說得是。」周邈煽動地說。「咱們兄弟幾個,就算才智比不上房少將軍,可骨氣還是有的,何況,咱們已在安邑城招募了一支新軍,正加緊訓練當中,一旦時機成熟,就會和齊兵決一死戰,無論成敗,也不曾讓房少將軍插手。」
房揚古的目光寒凜凜地望著他們,魏嬰的笑靨也漸漸褪去。
張馥轉向魏嬰,冷冰冰地說:「公主,請隨我們到安邑城去,安邑城中集結著大批魏國士兵,大家若知道公主仍活著,必能穩固軍心、振奮士氣。」
「好,我跟你們去。」魏嬰不逃避自己的使命,但,憂慮地問:「房少將軍能與我們同行嗎?」
陳青虎無賴地大笑。「他不怕死儘管跟哪。」
劉裕也不懷好意地笑說:「現在我們五個人敵不過他,可是到了安邑城,他面對的就是成千上萬的敵人了,不好冒這個險吧?」
面對魏嬰的兒女情長,張馥顯得不耐極了,忍不住對她分析利害關係。
「公主,妳如今身負重任,不能被兒女私情牽絆住,房少將軍最好能離我們多遠就多遠,否則,一旦面臨仇殺的場面時,妳要如何護他,魏國士兵若得知妳與亡魏的房少將軍已形同夫妻時,妳又如何贏回民心?我只希望公主答應我,先以復國為重,復國之後,妳想怎麼樣都行。」
魏嬰一聽,不由得膽怯了,那麼多年來,她不曾走出過將軍府,身份一直樸實卑微,不管發生什麼事,身邊都有她所愛的人相伴,以前是阿喬姊,現在是房揚古。沒想到突然之間都變了,一副重擔硬生生壓在她的身上,而房揚古則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敵。
她悲哀地瞅著房揚古,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勢在必行了。
房揚古從她痛楚無奈的目光中,明白她所做出的決定。
彷彿空氣凝結了。
房揚古背轉過身,緩緩地走向窗邊,呆呆望著窗外雪花紛飛的夜色。
魏嬰凝望著他孤清寂寞的背影,心口一陣一陣抽痛著。
「少將軍——」她哽咽地出聲,淚水滔滔落下。「一旦復國之後,你……一定要來尋我。」
房揚古沒有回頭,雙拳緊握,仍注視著窗外靜靜飄落的雪花。
這樣的分離是多痛苦的煎熬,她的眼淚不能遏止地傾流,依依戀戀地、別無選擇地,孤身一人與一群出身迥異,卻命運相同的人一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