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齊晏
第一章
秦·始皇帝初登基時
離咸陽城大約一百餘公里的華山之巔,有一處水勢奔騰、聲如巨雷的大瀑布,瀑布底下形成一潭天然的冷湖,湖水清澈碧綠幾能見底,是一處人跡罕至的凡間仙境。
一日,東海白龍奉命行雨,路經華山這處靈秀絕美的飛泉冷湖,一時興起,躍入湖中暢快嬉玩了一番,騰雲欲走時,龍尾碰巧掃過湖邊一塊磷峋大石,無意間刮
下了一片鱗甲,就落在冷湖畔大石旁。
那片鱗甲受了雨露經年累月的滋養,竟然幻化成了一條雪白色的小蛇,形體雖然化成蛇身,但元神卻未脫去龍形,小蛇對自己的出生懵懂不知,成日在冷湖邊嬉
耍覓食,臨水照出它潔白無瑕的細長身軀時,總以為自己除了鱗甲的顏色特別以外,其實與色彩斑欄的同類並沒有什麼兩樣。
但是日子一久,小白蛇才漸漸發現自己與同類仍有相異之處,再毒的同類一旦碰上宿命天敵,仍然難逃一死的命運,但它卻不會死,它非但有著與同類一樣的毒牙和毒液,甚至還有著連同類都沒有的毒血,所以,它想獵的生物必死,而想獵它的也是必死無疑。
它沒有天敵!
唐·開元
歲月悠然流轉,千年之間,細小的白蛇已漸漸長成身長數丈的巨蟒了。
白色巨蟒隱匿在終年積雪的深山之中,不知人世間已歷經了秦、漢、三國、晉隋、唐等朝代,千年的時光轉瞬間便飛逝而過。
千年來,白色巨蟒佔據著湖邊一個靜僻的山洞,平時將自己餵得飽飽之後,就盤蜷著長長的身子,舒舒服服地睡上一個冬天,春天一來,再緩緩爬出山洞覓食,日子過得非常逍遙自在。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巨蟒每日優遊於祟山峻嶺、巨澤大川之間,蒙山川之靈氣,得日月之精華,它已漸漸有了靈性,也開始懂得「思考」了,它有很多事情不明白,其中最不明白的事,便是為何同類都一一死去,自己卻不會死?
每經過一次的冬眠或蛻皮之後,它就會驚奇地發現,自己身上的鱗片慢慢有了奇妙的變化,一次比一次變得更加晶瑩剔透,更加銀白燦亮。
它的靈性和悟性甚高,已逐漸意識到自己的命運是超乎平凡的、與眾不同的,當它無意之間發現自己竟然擁有隨心所欲變幻的法力時,還以為是歷經千年來無情、無慾、無憂、無愁的修煉所得到的成果,全然不知自身原是白龍精氣所化,天生便擁有仙家的法力之故。
它常將牙中的毒液化成氣,輕吁一口,便讓數尺之外的獵物瞬間斃命,山中所有的飛禽走毒避之唯恐不及,短短幾年中,飛泉冷湖方圓幾公里內幾無可獵之物,飛禽走獸銷聲匿跡,再不敢近它的身,即便是兇猛的虎豹都不例外。
終於,它發現山中原應有的蟲鳴鳥叫聲都消失不見,終年積雪的山頂冷湖畔,除了它和湖中無法逃脫的魚以外,已不再有任何活生生的動物了,它開始有孤獨的感覺,也覺得日子寂寥難耐。
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
這一日深夜,月光特別皎潔明亮,它將自己又長又粗的身子蜷掛在老樹上,慵懶地徜徉在月光下,它非常喜歡月光映照在自己銀鱗上那種閃閃發亮的樣子。
忽然,有只黑色大鳥從它眼前「嘎」的一聲迅速飛過。
最近已鮮少有動物敢在它眼前出現了,難得這隻大鳥竟意外闖進它的勢力範圍,
但是,它卻一點獵捕的慾望都沒有,連頭都懶得抬起來,只是漫不經心地看著大鳥遠遠飛去。
這種百般無聊的日子,對它來說,實在是愈來愈無趣了。
今夜的雲層稀薄,極目望去,隱約可以看見雲層下的山澗之間,有著飛禽走獸躍動的影子,看上去熱鬧非凡極了——
一個念頭猛地閃過,它迅速滑下樹幹,朝山下緩緩移身,雖然它並不喜歡雲層下那個溫暖的世界,也不曾有興趣下山瞧瞧,不過,它已更不耐煩目前無聊的生活了,很希望山下的那個溫暖翠綠的世界能有令它感到有趣的地方。
山下的世界果然生氣盎然,它並不希望鳥獸一見它就遠遠走避,所以不隨意使用法力,也不隨意獵殺,只是靜靜觀察所看見的一切,也因此,它遇見活了千年也不曾見過的東西——就是兩足站立,穿著衣服的「人」。
第一個「人」遠遠看見它,就嚇得連滾帶爬,落荒而逃,發出怪異莫名的驚叫聲,於是它開始對「人」感到好奇。當發現第二個「人」的時候,它立刻警覺,竄上高高的樹梢,躲在枝葉間觀察那個「人」的一舉一動。
那個「人」背著一個竹簍,簍子裡放著滿滿的葉子,它曾見過聰明的靈猿在一番廝鬥過後,都會把那些葉子拿來咬爛塗抹傷口,心裡便胡亂揣想著,多半是那個「人」受傷了,否則何以需要用上那種葉子?
看著那個「人」慢慢步下山,它被強烈的好奇心驅使,莫名其妙地跟了上去,它對與自己見過的動物完全不同的「人」實在感到太好奇了,很想弄明白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長安城西柳鎮。
入冬後的一個黃昏,天開始下起初雪了。
十八歲的白木雲緩緩推開紅紗窗,將身子倚在窗台邊,憑窗遠眺,欣賞雪花紛飛的美麗景致。
外面實在太冷了,木雲看見父親養了五年的狗狗,蜷縮著身體躲在後院的乾草堆旁呼呼大睡。
木雲一時玩心大起,從桌上拈起一顆蜜李子,對準狗狗的頭用力擲過去,蜜李子準確地丟中狗狗的頭,只見狗狗忽地把頭抬起來左右望了望,確定沒發現什麼之後又趴下去繼續睡。
木雲不由自主地輕笑起來,又拈起一顆蜜李子打算再丟一次,沒料到狗狗突然在這時候翻身跳了起來,眼睛瞪視著後院老榕樹的方向,失常地大聲狂吠。
木雲感到奇怪,便朝狗狗吠叫的方向望去,愕然發現有個身穿白衣輕衫的男子就站在老榕樹下,一雙森森冷脾正凝視著她,她微微一驚,飛快地關上紗窗,一顆心怦怦亂跳個不停。
那個男人究竟是誰?竟然公然站在後院偷窺她,行為也未免太大膽無禮。
不多久,狗狗的吠聲停了。
木雲悄悄把窗子推開一道細縫望出去,那個白衣男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她呆了呆,將窗子推得更開一些,極目四望,確實已看不見白衣男子的蹤影。
老榕樹下有一對明顯的足跡,但是方圓幾公尺內的雪地上卻沒有發現任何腳印,這個現象令木雲大感疑惑,難道白衣男子就這樣平空消失了嗎?這感覺實在太詭異了,讓她根本忘了害怕。
第二天,雪下得更大了,只隔一夜,雪就積了有一寸那麼深。
木雲撐著傘穿過後院,打算進柴房取些炭火時,發現狗狗縮在牆角邊一動也不動,半個身體沒入雪堆中,她發覺不對勁,急忙彎身拍拍狗狗的頭,然而它卻毫無反應,週身僵硬冰冷,沒有一點呼吸。
木雲不禁一陣鼻酸,想必狗狗是在昨天夜裡被凍死的,她責怪自己沒有把狗狗帶迸屋內取暖,竟然任由它凍死在雪地裡。
她不知道自己蹲在大雪中發呆了多久,直到雙腿被積雪凍得麻痺了,才緩緩站起身準備進屋,就在抬起頭的那一瞬間,她又見到白衣男子了。
木雲昨日因陡然乍見,匆匆一瞥之間並沒有機會細看他,但是,現在白衣男子就站在離她不遠的老榕樹下,她不過是仔細望了他一眼,就整個人被他獨特的外表震懾住了。
他站在紛飛大雪中,只穿著一襲白色薄衫,領發放任地曳在腦後,不知是不是頭髮上沾了雪花的緣故,黑髮之間竟閃動著一點一點的銀光,奇異動人至極,他的身材極高,超乎常人的高碩和雄偉,儘管面色冷峻異常,也無損他眉目之間教人無法逼視的俊美!
這男人實在太不像凡人了!木雲心裡這麼想,凡人男子即使長得再怎麼英俊好看,也絕不可能像眼前白衣男子幾無瑕疵的那種俊美。
白衣男子的目光冷冷地凝視著木雲,一瞬不瞬的,即使他的視線不熱烈也不帶一絲情感,卻也讓她無端紅了臉。她轉身匆匆進屋,緊張不安的情緒在她胸口蔓延開來,她無心做事,總會不由自主從門縫中偷偷地瞥一眼後院,瞥一眼老榕樹下,白衣男子一直沒有離開過,任由漫天飛雪覆蓋在他身上,銳利的目光彷彿能穿透過圍欄,木門,石牆,隨著她的身子而移動。
他偷窺她,她也偷窺著他。
直到木雲的父母親從藥鋪中回來,出聲叫喚她之後,白衣男子才忽地不見。
木雲悵然地凝視看雪地中深陷的足跡,雖然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可是一顆心已如窗外狂舞的飛雪,久久也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