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齊晏
陸正輝沒有提防戀星阻擋的力道,猛然後退幾步,背部撞上後面的牆,他不敢相信地看見戀星護衛著蒙於硯,眼中燃燒著兩股怒火,他氣憤得臉孔扭曲,再度朝蒙於硯揮拳衝過來。
蒙於硯急忙將戀星往身後拉,來不及閃躲迎面而來的拳頭,因陸正輝個頭稍矮,一拳揮過來並沒有擊中蒙於硯的臉,只打中了他的下巴。
戀星驚呼一聲,心急地檢視蒙於硯是否被陸正輝打傷了,果然看見蒙於硯的嘴角有血絲滲出來。
「陸正輝,你簡直太過分了!」她氣得聲音發顫,對陸正輝的反感飆到最高點,她想也沒想就伸出手打了陸正輝一耳光。
陸正輝和蒙於硯同時怔住,連戀星自己也怔住了。
陸正輝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挨了戀星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整個人完全傻住了,根本不相信剛剛出手打他的人是戀星。
蒙於硯的吃驚程度不亞於陸正輝,他也沒有想到戀星竟會為了他「大義滅親」,仔細一想,他發現自己有可能自作多情了.戀星的舉動或許是在教訓自家人的無禮,把他當成是被冒犯的外人罷了。
戀星畢生沒有打過人,第一次打人就使盡全部的力氣,看到陸正輝被她打出清晰的五指掌印時,把她自己都嚇了一大跳,當所有氣憤都隨那一掌發洩完以後,反而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不知所措起來。
「我打你是因為你太過分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也不該先動手打人,先動手的人就是不對。」她先罵陸正輝一頓再說,因為打得太用力,掌心還在隱隱發疼。
「戀星,對不起。」陸正輝急忙低聲求饒。「我本來想進來幫你的忙,可是看到你們居然在男廁所裡摟摟抱抱的,所以才會忍不住發火……」
「你亂講,我們哪有摟摟抱抱,什麼都沒有看清楚就能亂說亂打人嗎?」戀星紅著臉分辯。
「因為我不喜歡有人靠你太近,我會嫉妒……」
「夠了,別說了。」戀星不耐地沉下臉,迅速打斷陸正輝那些肉麻的話,她一點也不想聽,更不想讓蒙於硯也聽見,她一直要找機會跟蒙於硯說清楚那則純屬子虛烏有的謠言。
然而她沒有想到,他們的對話聽在蒙於硯耳裡,卻有說不出的親密感。
「你的傷痛嗎?」戀星低柔地輕問。
蒙於硯舔了舔嘴角,嘗到口中鹹澀的血腥味,他面無表情地搖搖頭,無法告訴她,被毆的傷不痛,可是心底有道被愛情割裂的傷口,痛不可抑。
他忽然明白了,這種無能為力的痛楚感就是失戀。
因為知道是失戀,所以才領悟到了愛情。
真是悲哀。他從此要被愛情折磨,生命中從此再不會有星星了。
「有件事我想趁這個時候說清楚。」戀星正色地說,她打定主意,要當著陸正輝和蒙於硯的面澄清那則謠言。
就算全公司的人誤會,她都無所謂,但絕不希望蒙於硯也誤會她。
突然一陣音樂鈴響。
「對不起,是我的電話。」蒙於硯抱歉地從口袋裡取出電話,按下通話鍵。「喂,對,我是……什麼!好!我立刻趕過去!」
戀星看見蒙於硯倏然驟變的臉色,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發生什麼事了?」她心慌地問。
蒙於硯重重地呼吸,目光又驚又慟地望著她,喉結在頸子上滾動著,他努力維持聲調的平穩,很費力地擠出幾句破碎的話「我媽,腫瘤破裂,大量內出血,已經昏迷了。」
第七章
樂靜蘭公祭的靈堂由純白的百合和潔白的紙鶴佈置而成,簡單而莊嚴。
負責這一切事宜的人是戀星。
由於蒙於硯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母親沒有姐妹,父親那邊的親戚也多年不曾往來,加上蒙於硯是獨子,母親的後事只有他一個人能決定處理,雖然他已經是個冷靜也頗自製的男人,但母親的死對他造成的傷痛,還是不免讓他失了方寸,戀星因此毅然決然幫他攬下重擔,替他打理繁瑣的後事。
樂靜蘭是基督徒,因此告別式雖然充滿哀傷卻寧靜平和,很多養老院的老朋友們都來送她,「聖殿」也有不少主管衝著蒙於硯的面子前來靈堂致意默哀。
蒙於硯穿著一身黑西裝,臉色木然地向來人一一答禮,戀星則拜託琳玲和淑紋一道在靈堂外幫忙收奠儀和回禮,也免得自己單獨一人出現在告別式上,而遭公司主管議論。
告別式之後,來送樂靜蘭的人都走了,只剩下蒙於硯一個人靜靜等待著火化遺體的最後儀式。
戀星默默幫他處理完最後的瑣事,陪著他將母親的靈柩抬去火化。蒙於硯捧著母親的遺照,始終低著頭不發一語。
戀星注意到他捧著遺照的雙手不自主地顫抖著,他是個自制力很強的男人,一定是極力壓抑著內心悲傷的情緒。
她不停拭去紛紛落下的眼淚,朦朧淚眼中,彷彿看見照片中微笑著的樂靜蘭,輕輕地、慈愛地對她說——
「我把於硯交託給你了。」
「我能明白你的心,你也能明白我的心,對嗎?」
戀星很輕很輕地點點頭,用一種她們才懂的方式。
在等待火化的時間裡,她安靜地陪在他身邊,雖然彼此之間沒有言語,卻是心靈最相近的一刻。
「我該怎麼謝你?」蒙於硯仰望天空,啞聲問。
戀星沒有回答,只是搖了搖頭,選擇安靜地陪他度過人生中最悲痛難熬的時光。
她知道,此刻的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再多的安慰對他都是沒有意義的,他最需要的只是能有一個人靜靜地相陪。
☆☆☆
回到二十八樓的公司宿舍,蒙於硯委頓消沉地坐在沙發上,怔怔凝望著灑落一地的夕陽殘光。
戀星在他身前蹲下,極溫柔地低詢:「簡單吃點東西好嗎?」
蒙於硯好像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集中神志抬起眼看她。
這陣子,他幾乎是麻木無感地度過每一天,分不清楚什麼時候該吃東西、什麼時候該睡覺,但是總會有一個極溫柔的聲音不滅其煩地提醒他,吃點東西好嗎?去睡個覺吧!「這半個月你已經幫我夠多忙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他的聲音裡除了疲倦,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如果真的累了就會休息,你別把我當外人。」她輕輕握住他的右手。蒙於硯怔怔然地端詳著被夕陽餘暉映得酡紅的臉龐,遲緩地伸出左手輕觸她的發,他的心裡空洞得可怕,但是看著她的眼睛,似乎可以找得到力量,她溫柔的雙手,奇異地填補了他內心的空洞。
「實在很想大哭一場,不過,又不希望讓你看見我狼狽痛哭的樣子。」他苦澀地微笑。
「你真的會哭嗎?」她幽默地回以一笑。
「為什麼不會?只要是人都會掉淚。」他慨歎地說。
「我沒有看過男人哭,我以為你是屬於不會哭的那種。」他願意說話,她便和他說話,努力分散他的喪母之痛。
「我曾經是啊。」他的視線凝止在握住自己的那雙小手,心被隱隱地觸痛。「從我懂事以後就沒有掉過眼淚,可是現在,我卻有種想要大哭一場的衝動。」壓抑許久的痛苦,自然坦白地從他口中傾出。戀星心疼地握緊他的手,眼淚竄到眼眶裡。
「你如果願意哭那就好了。」她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情緒應該適時發洩出來,否則正常人也會崩潰的。」
戀星的善解人意,讓蒙於硯倍覺溫馨感動。
「我很想接受你的建議,可惜在你面前,我大概是無法辦到。」他苦笑,疲乏地靠進椅背,緩緩合上千澀的雙眼。
「你一定很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出去買些東西回來給你吃。」戀星輕輕鬆開他的手,站起身往外走。
蒙於硯怔望著自己一瞬間被握住,又頓時失去溫暖的手,心臟驀然一陣抽痛,忽然悲哀地想起現實,自己愛上的她是屬於別人的。
他的心底有股蠢蠢欲動的不甘心,為什麼她不能是他的?為什麼他最愛的人都要離開他?為什麼?
「別走!」他跳起來大喊出聲。
戀星訝然地回過頭,不知道為什麼,她能聽出蒙於硯聲音中進發的情感,心跳和血液在一剎那間猛烈加速。
她心緒凌亂地與他對視,期待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蒙於硯潰堤的情感逼退了理智,失去母親的絕望和面對不屬於他的愛情,都讓他的情緒全然崩潰,強烈的不甘勾起他的報復心。
戀星就在咫尺的距離,他可以吻她、要她,全力佔據她的身心,不放她走。
他的冷靜和自製都不復存在了。
戀星不曾在蒙於硯眼中見過如此狂烈的情感,此刻在他眼中清清楚楚看見的人是她,不是那天深夜的誤認,對她而言,意義截然不同。
她抑止不住渾身細胞興奮地輕顫,下意識地朝他移去幾步。
猛地,蒙於硯扯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捲入懷裡,狂烈地封住她的唇,貪婪索求著柔潤紅唇中的甜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