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祁歡
梅芝芝馬上意會丈夫的舉動,急急離去,希望把弘駒叫來有用,商赫凡最疼愛他們的獨子右弘駒。
自從右家老爺去世後,商赫凡盡職的扛起武術教頭的責任,右氏家族精湛的武術才得以繼續傳承。商赫凡知道石弘駒是練武的一塊料,所以自三歲起就開始訓練他,恨不得將全身的功力傳授給他。
十歲的右弘駒半瞇著眼出現,凌晨兩、三點被媽媽從溫暖的被窩裡挖起,實在不是愉快的事。
「弘駒,過來我這兒。」右承歆急喚愛子。
右弘駒走向前,馬上看到眼前的景象。
「師父,不要打戀戀!」弘駒一把抱著商赫凡,童音阻擋了他的動作。
「戀戀!」弘駒心疼地看著小小的戀歡,兩頰早已高高的腫起,唇邊泛著血絲,單薄的睡衣之外,淨是青青紫紫的瘀痕。
師父為什麼打戀戀呢?
「弘駒哥哥……」戀觀完全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打她,更不知道父親為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在她幼小的心靈裡,根本不曉得自己犯了什麼錯。
「弘駒,你讓開!」商赫凡拉開弘駒,手上的力道相當輕。
「不行、不行,你看戀戀都是傷了。」他護衛著戀歡,不讓商赫凡靠近,而戀歡瑟縮的緊扯著弘駒的衣襬,彷彿那是唯一的生路,一雙澄澈晶瑩的眼眸盈滿恐懼,兩頰也早已紅腫得令人心疼。
右承款看在眼裡,向妻子使個眼色,兩人相知深厚,早已知道彼此的意念。
「弘駒。」右承歆揚聲說道。
「爸爸?」右弘駒清朗的雙眼瞥向父親,一面卻密切注視著商赫凡,一雙手緊緊護衛住戀歡。
「你喜不喜歡戀戀?」
右弘駒想也不想。「當然喜歡!」每天他放學回家,戀歡總是會站在門口,用期待而熱切的眼神迎接他,清脆悅耳的嗓音直嚷著要他帶著她到處去玩呢!
「那麼……」梅芝芝趕緊接著問。老天,這個問題可是關係到一個小女孩的生命。
「長大以後,戀戀當你的新娘可好?」其實戀歡粉雕玉琢,他們夫婦早疼入了心。
「就像爸爸跟媽媽一樣?!」弘駒詢問媽媽。
「沒錯。」
「好呀,我要戀戀當我的新娘。」弘駒像發誓似的,心無城府地說道,小小的年紀已經英氣凜然。
右承欲與梅芝芝同時鬆了口氣,氣氛因右弘駒的一句話而有轉折。
梅芝芝將兩個孩子拉近,意有所指地看了商赫凡一眼,說道:「那麼,以後就要好好保護戀戀,不可以讓別人欺負她。」
「好。」弘駒像個大人似的鄭重回答,將懷中的戀歡擁得更緊。
這一場風波,已驚動右宅上下,門口黑鴉鴉都是人影。
「王嫂!帶戀歡小姐下去擦藥,其它人全部回去。」右承歆發揮主人的威嚴。
「是的,少爺。」
王嫂是個四十多歲清爽的婦人,她平日也挺畏懼商赫凡的,右宅雖然屬於右家少爺,不過商赫凡更像教主,負責傳承右氏玄妙的武術家學。她戰戰兢兢地走向商戀歡,經過商赫凡身邊時,還不由自主的打個冷顫,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竟把自己女兒打得遍體鱗傷。
戀歡忍不住的抽噎,走經商赫凡時,一雙眼仍盈滿淚水。「爸爸……」
「住嘴!」商赫凡暴喝一聲,彷彿這兩個字多褻瀆他似的。「從今以後,你不准再叫我爸爸,你也跟著所有人一樣學功夫,只能叫我師父。」
戀歡一陣驚疑。「爸?」
話未落,商赫凡一巴掌落在已然高腫的粉臉上,右弘駒急忙拉著淚水又滑落的戀歡,將她緊緊鎖在自己的胸膛中,清澈但銳利的眼神怒視著商赫凡,語氣稚嫩卻堅定。
「師父,戀戀是我的新娘,以後我不准你再打地。」右弘駒年紀雖小,隱然已見大將之風。
這樣童言童語在平時也許會被眾人取笑,但在此刻,卻像是一種神聖的宣示。
「小少爺、小姐,我們快走。」王嫂急急拉走兩個小孩。
一瞬間,群聚「非凡居」的人無聲無息地退得乾乾淨淨,只剩右氏夫婦佇立。
「師兄,你也聽見了,弘駒那麼疼戀歡,長大後可是會娶她的,希望你以後好自為之。」梅芝芝口氣清冷。剛剛真是千鈞一髮,弘駒這孩子真是要得,他一定不知曉剛才一句話便救得戀歡一命。
「師兄,這樣看來,戀歡也算是我們右家的人了,你若再教訓戀歡,可是跟咱們弘駒過不去──」
「別說了!」商赫凡餘怒未平,寒聲說道。「算她命好,這輩子她最好記住,一條賤命是弘駒的,嫁給弘駒是她這輩子唯一的用處。」
說完,風也似的旋出「非凡居」。
右氏夫婦對望,都是忍不住的歎息。
☆☆☆
二十年後
偌大的道場中,十數人皆屏氣凝神,在嚴格控制呼吸的訓練下,竟聽不到一點聲音,他們以最嚴肅的坐姿,表現沉厚的功力,黑色勁裝的一式服飾,顯出冷寒肅殺的氣質。他們在僅露出的眼神中,表達對場中央的全神貫注。
場中央是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但是兩人週身不可思議地都籠罩著強烈的寒意,那少女身著白衫,體態婀娜,一張臉美絕得驚人,細長嬌媚的鳳眼卻因戒備顯得凌厲駭人,與嬌美如花的面容形成奇異的組合。
她的手上是一柄劍,不是西方人使用的優雅西洋劍,那是一把很傳統的、屬於中國武器中,稱為長劍的利器,劍身在強烈燈光照射下,反映銀白的光芒。沒錯,在二十世紀末,依然有人醉心傳統的中國武器。
對照少女的全神戒備,男子顯得悠哉,舉手投足間英氣逼人,他身著黑衣,一如圍著道場而坐的十數人,但是他全身自然流露的王者氣息卻無人能敵,剛毅的唇角微微揚起,他是屬於令人不寒而慄那型的男人,可是此刻深邃闃黑的眸子中閃著令人神魂顫動的寵溺光芒,對像正是舞動長劍的女子,即使女子長劍飛舞,他都好整以暇地躲閃,絲毫不動手中短斧。
漸漸地少女劍法迥變,招招直刺對方要害,逼得男子運斧抵擋,但女子的劍又在碰到對方短斧前變招,刺向別處,劍法精妙,眾人俱皆驚歎。
再鬥了一陣,少女臉色轉紅,潸潸流下汗珠,但是手腳不見紊亂,神色也無慌張之態。這實在是一場精彩的過招。
「戀歡!」場邊突傳一聲蒼勁的暴喝,使得少女一凜,全神貫注地以兩敗俱傷的方式刺擊對方,男子下意識回斧一擋,左手順勢拍向少女。
「啊!」少女向後彎倒,重重跌在地上。
「戀戀!」男子心急地前去扶起少女,有點後悔自己的出手,在碰到少女的一剎那,驀地情勢突變,少女劍影閃動,男子左腕中劍,向後撲倒,眾人不約而同發出低噫。
少女俐落起身,笑靨如花。「師兄,我贏了!」
那男子不甚贊同地搖著頭,語氣雖有責備,卻是愛憐。「什麼時候開始學會使詐?我也被你騙過。」說著也起身,絲毫未將左腕傷口放在心上。
這男子正是右弘駒,少女即是青梅竹馬的師妹商戀歡。
「師兄,真對不起。等會兒我幫你包紮吧,師父說不擇手段也要嬴你。」商戀歡說完,轉身走向道場前方,恭恭敬敬地跪坐在一個中年男子面前。
這中年男子就是商赫凡,自右家主人右承歆去世後,不但負起右氏一門傳承大任,更在右弘駒未成家立業前,接掌右氏全部產業。
「很好。」商赫凡凌厲的線條有一絲詭異的暖氣。「就由你去執行這次『悲戀之仇』的任務。」
「是,師父。」商戀歡領命。
「師父,我還是覺得不妥,這畢竟是我的家務事。」右弘駒皺著眉,嘗試作最後的努力。
「弘駒,別說了,當初決定比試勝者上『悲戀之仇』,剛剛可是你輸?」商赫凡在對著右弘駒說話時,臉上溢著不可思議的溫柔慈祥;商戀歡看著欣羨不已,師父從不曾用這種眼光看她,即使完成了所有的任務,依然得不到親切的注視,她不由得在心裡歎息。
右弘駒雙手一攤,說道:「好吧!願賭服輸。」
他心想,上「悲戀之仇」沒什麼危險性,就讓戀戀去好了,只是自己仍得做一些事,於是開口說道:「台中堂口群毆事件讓我去處理。」
商赫凡威嚴地搖頭。「不需要讓你出馬,找追翔去給對方一點教訓就行了,也不過死一個人。」
對殺人無數的商赫凡來說,人命根本不算什麼,這次台中堂口旗下的酒店與地頭蛇手下混混為爭風吃醋而打群架,自己的一個手下因傷重送醫不治,只能怪他技不如人,死了活該,商赫凡並沒放在心上;不過右家勢大權大,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不給點教訓怎符合他商赫凡殘忍嗜血的個性?
「我堅持,下午就帶著追翔去,順便度個假,你不反對吧?」右弘駒的口氣不是徵詢,而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