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聶少蓁

    不行！不回去不行了，她明天還得早起呢！如果他想聽自己的解釋，恐怕得改天了——

    「凌雲，你能替我叫輛計程車嗎？」

    「夜深了，我不會讓一位女士在這種情形下，單獨搭車離去。」

    「那麼能不能麻煩你的司機送我一程呢？」她勉強自己抑制發脾氣的衝動，提出另一項建議。

    「很抱歉，他下班了。」他一臉沒得商量的表情。

    林小瑩臉上的微笑幾乎快掛不住了，但她硬是擠出一絲笑容。「好、好吧！凌雲，你不覺得……」

    「什麼？」

    「我們是不是該像久別重逢的朋友般做點什麼？畢竟，我們好不容易才盼到這一刻，不要像審問犯人似的，大眼瞪小眼嘛！」

    凌雲看著她，心想她是建議他把她抱在懷裡再也不放開嗎？其實他是很想這麼做，「那可以緩緩。」

    凌雲看了她一眼，邊扯領帶邊在沙發旁的地毯上盤腿坐了下來。

    幾年不見，她變漂亮了。

    林小瑩亦跟著滑下沙發。「希望在我說明我之所以未如承諾的出現在機場之後，你能讓我離開，我在這裡已經耽誤太久了。」她寶貴的睡眠時間，已經可憐的剩下不到三小時了！

    她嚴肅的望著眼前的他，想讓他明白事情的嚴重性，可她還沒開口，凌雲卻先開回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會在俱樂部？」

    哈！她差點忘了。「說到這……凌雲，你不能一句話就讓他們把我給辭了！」

    「那地方不適合你，」他怒吼一聲。

    林小瑩讓凌雲話中的怒氣嚇到了，看著他發怒的模樣，她頓時感到不知所措，連以修理她當飯吃的父親都不曾讓她如此惶恐不安。

    「你錯了，凌雲！只要有錢賺的地方就適合我林小瑩！這就是你認識的我，難道你忘了？」

    瞪著她無奈悲哀的表情，凌雲感覺前所未有的憤怒猛竄胸口！當然，這股怒氣所針對的是另一人她的父親。

    半晌，他才咬牙切齒道：「從這一刻起！你最好把這個觀念修正過來！」

    她苦笑地想向他說明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雖然老頭走了，但他卻留給她另一項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的苦難。

    林小瑩乾澀一笑。「既然你是他們的老闆……我想，在你今晚踏出俱樂部之前，就該知道答案了，不是嗎？」

    「不錯，那個叫鳳姐的都告訴我了——包括你如何神勇的替她從搶匪手中奪回她的皮包；她又如何給了你一筆小小的致謝酬勞！但是，我想知道的是……你現在不是夜大二年級的學生嗎？」

    面對凌雲的質詢，林小瑩黯然地不語了。沉默片刻，她凝視著凌雲丟在地毯上的領帶，靜靜開口。「我休學了，凌雲。」

    愕然瞪著自己熟悉的面孔，凌雲震驚低語。「為什麼？我記得你花了兩年的時間才考上，為什麼？」

    「臭老頭死了！」她勾過他大腿外側的領帶，抓在手心把玩著，一邊感覺它光滑質佳的觸感，一邊低喃。「辦完喪事的第二個禮拜，我就到學校辦了休學手續……我甚至來不及完成前半年的學業。」

    林小瑩的解釋，再次挑起凌雲心中的怒火，他非常清楚林大海在他出國後的第二年，因為酒醉肇事被奶奶一怒之下革了職，踢出小屋。事後！他們居無定所，林大海靠著臨時工來勉強維持生活，直到去年，他終於收到她的來信，才獲知她的父親在酩酊大醉的情況下！失足由天橋跌落，慘死於車輪底下……

    「小瑩，抬起頭來看著我，」

    見她含糊應了一聲，仍猛搖著頭，凌雲只好皺眉地上前。

    「那老傢伙走了，卻還不肯放過你是嗎？看著我，小瑩！」他伸手托起她的下顎。「他留了一筆爛攤子給你，對不對？」

    毋需聽她親口說出，此時那對眼眸正滾落豆粒般大的淚珠，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心痛的感覺幾乎扯裂他全身，他心疼地將她輕輕擁入懷裡，暗啞低喃。「傻瓜！你這小傻瓜……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不讓我幫你？你這教人又憐又氣的傻瓜啊！」

    原來……原來有個可以讓自己靠著哭泣的肩膀是如此……如此的幸福啊！

    領帶從林小瑩纖細的指間滑落，她撲上前，兩手繞過擁著她的男人腦後，埋在他頸側，悲悲切切地哭嚷起來。

    「他可惡！他好可惡！我好恨他啊！當他躺在冰冷的太平間！我根本認不出是他！它們模糊的……模糊的讓我記不起它們原來的模樣！他就這樣毫無生息的躺在那裡……就像破布一般，毫無價值！」

    那個男人雖然被稱為她的「父親」，卻從未盡過一天當父親的責任！為這樣的人哭泣，債得嗎？他好想告訴她：根本不值得！

    「沒關係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很遺憾當時不能在你身旁……別哭了，我認識的林小瑩何時變得這麼軟弱了？」他撩開她耳畔髮絲，輕聲安慰著，難受得不忍心再見她掉淚。

    悲傷啜泣了好一陣子，淚水才在凌雲的安撫下逐漸抑止，林小瑩為自己的醜態而微蹙額居。「都怪你，是你讓我變得歇斯底里，像個惹人厭的女人一般！」

    凌雲露齒一笑，「我能說——我很高興自己有如此的影響力嗎？」他以袖口替她拭乾眼角的淚水。

    凌雲細心的舉止只讓林小瑩感覺自然而已，她盯著他。「凌雲……我很抱歉自己失信了……我知道你很生氣——」

    「不！我很擔心。」他收回手勢，坐正，兩眼直視她。「我擔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我之所以生氣是因為我擔心，小瑩。」

    擔心她嗎？她幾乎已經記不起被人關懷的滋味是如何了。「你為什麼要這麼關心我？我只是個下人的女兒，一個醉鬼、賭鬼的女兒罷了！我知道從以前你就特別照顧我……為什麼？」

    「因為你是林小瑩。」

    「我不明白？」

    他從不期望她會明白，畢竟在她過去的內心世界裡，除了「錢」之外，她哪有閒暇去想到其他？而這也是他能放心丟下她，出國多年而不擔心有人會趁虛而入的原因。

    「你不必急著瞭解！只要理所當然的接受……別忘了，你我是朋友，不是嗎？」天知道，他一直當她是他的女人！

    林小瑩不明白他為何總能令她呈現軟弱不堪一擊的一面，瞪著他溫柔得不能再溫柔的笑臉，林小瑩感覺視線再次變模糊了。「凌雲……你不介意……」

    「咦？」

    「不介意再把你的肩膀借我……只要幾分鐘就可以了，我發誓！」

    微微怔愣一下，凌雲笑得更開懷了。「別說是幾分鐘，只要你需要，我的雙臂隨時會為你展開。」說完，他換上憐惜的笑容，朝她攤展雙臂，「來吧！你這愛哭的女人。」

    林小瑩先是皺眉，接著咧嘴微笑，並老實不客氣的在揶揄她的男人肩膀上揮出一拳。「下次你要再敢如此取笑我，我發誓它會打在你好看的臉上，凌雲！」

    但奇怪的是，她的淚水竟然止住了！

    她撲進他懷裡，臉上掛著從未有過的滿足笑容——原來這樣的滋味也是幸福啊！

    「我好想你。」哽咽中透著無比的喜悅，藕般玉臂不禁攬緊他，就像抱著久別重逢的朋友般，林小瑩聽見上頭傳來一聲輕歎。

    「我也想你——非常非常的想！」凌雲感動低語。

    不知為什麼，他發自內心的一句話，竟讓她心頭莫名地掀起了小小的震動，平靜的心湖似乎被掀起漣漪……

    林小瑩被這樣的感覺困惑住了，但是，她並未馬上離開這溫暖的胸膛，反而將微微泛紅的臉蛋，又深埋幾分，她的心思已讓另一項發現所攫獲——

    他擦的是什麼牌的古龍水啊？真好聞。

    ???

    「凌雲，你為什麼不先回大宅……喔！小心，那塊木板已經有些破舊了。」走在前方的林小瑩回過頭警告地低叫。

    凌雲擰眉的表情更顯嚴厲。「大宅那邊我已聯絡過了，奶奶很清楚過幾天我會回去……」他一邊小心避開那些極有可能會教自己跌個鼻青臉腫的木板，一邊皺眉回答。

    「不！它們不堅固，你得跨過它們。」她如識途老馬般指揮著。

    「你倒是十分清楚嘛！」凌雲仰頭望著她，嘲弄地輕扯唇角。

    林小瑩沾沾自得地微笑。「別忘了，我住在這裡。」

    「那些樓梯會害死人的，」瞪著腳下岌岌可危的階梯，凌雲有感而發地低喃。

    「對你們這些貴客而言可能是的！但是，對我們這些住客卻不以為然，」聳聳肩，林小瑩領頭往走廊另一頭走去。「走吧！既然你執意送我上來，沒送到門前！看著我進去，我想你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這是棟日式木造建築物，僅有兩層樓高，外型老舊，不堪一擊！顯然歷史久違……

    「租金很便宜吧？」

    「你猜對了!」她邊掏出鑰匙，邊舉手比了個數字。「一千元。包括電費、水費，年繳還可以優待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