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七寶
「別惱了,你知道大家從沒那樣想過。」打圓場二號出面。
「小月你息怒,先息怒,墨紫說過你不能生氣的。」打圓場三號也幫腔。
七嘴八舌的勸慰聲此起彼落,而眾星拱月中,前一刻還氣呼呼的當事人忽然一反片刻前的慷慨激昂,只手撐額,露出一瞼痛苦的模樣。
「怎麼了?」
「唉,唉,就叫你別惱,是不是不舒服了?」
「抱歉。」面對眾人的關心,月靈官露出」虛弱」的一笑,」我有些不舒服,恐怕沒辦法再繼續上課了。」
此言一出,當下是一陣噓寒問暖,催促他趕緊回房休息。
月靈官樂於從命,當然,臨走前不忘瞪紫堂曜一眼,惡狠狠的一眼,緊接著拂袖而去……嗯……算是光榮退場?
在這危險的話題下,他算是全身而退,這樣算是光榮退場吧?
對!光榮退場!
他離去,心中沾沾自喜,卻絲毫沒發現,佇立原地的紫堂曜,那一瞼若有所思的神情。
第七章
不對勁!!
還在廊上,紫堂曜便感到不對。
第一個疑點,安靜,隔壁房太過安靜了!
第二個疑點,味道!平常總是溢滿整個空氣中的藥香味變淡了……
「爺,您回來了呀?」房裡頭,機伶的侍兒多福迎了上來。
「隔壁的不在?」在意識到之前,紫堂曜的問題已脫口而出。
多福幅沒料到有此一問,結結實實愣了一下。
「沒什麼。」不想顯得他特別在意似的,紫堂曜緩過語氣,狀似無意的說道:「只是覺得藥的氣味似乎變淡了。」
「少爺注意到了嗎?」多福面露驚奇之色,但想想後卻釋懷,」這也難怪了,隔壁房的月少爺根本就是個藥罐子,病了得喝藥,不病時也得喝……」
沒有必要,但多福自動壓低聲量,密報似的說道:」據說啊,月少爺平常時喝的是補藥,就是帶著香氣的那種氣味,那種藥是針對月少爺的身子所開的藥方,即使沒病沒痛,也得日日喝上至少一碗。」
「你倒是瞭解。」紫堂曜看了他一眼。
「沒什麼啦!就住隔壁房嘛,總是會多注意一些。」多福摸著頭傻笑,繼續分享他的小經驗,」難得的是少爺,平日雖然常常出門在外,可是還能聞得出月少爺的藥味,這才真是不簡單呢!」
紫堂曜想否認,極力否認曾付予隔壁房任何的專注力,但一時之間他卻啞口,竟無從否認起。
突然讓他發現,即使多福不說,就算沒人多嘴,他竟然也知道多福所說的那些二、三事?
更甚者,在無人告知的情況下,他知道的還更多!
好比那愛笑愛鬧、像孩子一般喜愛熱鬧的心性,又好比該如何從空氣中氣味來辨別,隔壁房的月靈官究竟是真生病,還是假模假樣的在騙人!
那很容易,因為那味針對體質所開方的補藥,氣味大異於針對病狀所開的藥方。
因為是針對體質的方子,也不知是加了什麼材料,紫堂曜只能確定,那氣味並不難聞,不像一般藥汁會有的苦澀氣味,也沒有讓人掩鼻的藥草味;而是一種濃厚的、帶著點甜香、讓人感到平靜的特殊氣味。
由於月靈官的需求,日日得喝上至少一碗,因此在紫堂曜的印象中,這抹氣味似乎從沒有斷過,而通常,只要在這味道中摻加了其他的苦味,則表示隔壁房的人健康出了問題。
真的很好分辨,但問題是……這一年多以來,即使他與隔壁房的月靈官比鄰而居,但實際上,他們兩人並無任何私人情誼與交際往來,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共存模式。
不單單只是各自過各自的生活而已,這當中還有泰半的時間,他因為接了密旨,奉旨出門辦事而不在。
在這些的前提之下,他真的很懷疑……單憑剩下的、沒什麼交集的時日,竟也足夠讓他清楚的歸類出隔壁房住客愛熱鬧的個性?
甚至!還讓他記憶下了那抹氣味,讓他認定直屬於月靈官的獨特藥味!
為什麼?
從沒細究,這時發覺,異樣感如同一根小刺,直梗在他的心頭。
而且並非他多心,他不只是記得那味道而已,好似……自從山中共度過的那一夜之後……那一抹不該記憶住的氣味變得更加的鮮明,就彷彿在他身邊繚繞似的,似有若無,總讓他無法不憶及這味道的主人。
不該如此,他怎能讓這麼事情發生?
又,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有些事,他該好好的想想了……
表情凝重,紫堂曜陷入了深思。
端午,天地主陽之氣。
這一天,不只是賽龍舟、吃米粽、取菖蒲艾草驅魔避邪的日子,也是某個人一年當中,唯一可以當回自己的大好日子。
可是……
「……你要敢再提及此事,暗指我像個女人,為了我的尊嚴,我會要求一場公平的決鬥!」惡狠狠的撂完話,前一刻還怒氣沖沖的小臉蛋瞬間換上傻呼呼的得意笑容,」相信嗎?那時我當著所有人的面,真的就那麼說了。」
想到又是一陣的竊笑,之得意的,完全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
「我真是崇拜我自己,當著紫堂曜,當著所有人的面,可以面不改色的講出那麼沖的話。」忍不住,又板起臉來裝模作樣一番,」與其被人說長論短,忍受被當成女人看待的恥辱,那我寧願捍衛自己的尊嚴,光榮的死去。」
「啾啾啾啾。」彷彿受到精神感召,某一小坨白色的絨毛球啾啾直叫著。
面對這一人一雞的樂和,墨紫歎了口氣,完全沒有跟著起舞的心情。
「夠了吧?」超級無奈的語氣。
「什麼嘛,」有人不甘心了,對著鏡台上的白色絨球抱怨出聲,」球球你看啦!墨紫真是冷淡,難得我神氣這麼一次……」
「是、是、是,神氣,知道你神氣。」墨紫應聲得很敷衍,問的很認真,」但這事都連說好幾天了,能不能換點新鮮的來說說?」
不誇張,打從幾天前他們跟太學堂告假,打著病假為名,實則是為了提前下山準備過節,從那時候起,柔弱少年力抗惡男的故事就一再的重複又重複的被重述著,真讓聽的人膩到想吐。
很可惜,當事人似乎並不這麼覺得。
「新鮮的?最近最新鮮的,就是這件事了啊!」
「啾啾啾。」還有一隻雛雞仔的附和。
「你看,連球球也這麼覺得哩!」當下有些理直氣壯,」想想,在太學堂裡,除了上課還是上課,就算是不上課,也只是找人喝喝茶、聊聊天,四處摸魚打混,還有什麼好說的……啊!我有沒有說過,那時我裝生氣的樣子……」
「停!」墨紫不耐煩的喊停,無奈道:」說過了,什麼都說過了,那天的事,從紫堂曜出現開始,你鉅細靡遺、來來回回的重複說了『很多』、『很多』遍,聽到我都會背了!」
在」很多很多」的地方加重了語氣,聽了三天,墨紫實在是膩了。
更何況……
「我的好小姐,你能不能坐好,讓我弄好你的頭髮?」墨紫幾乎是咬牙在請求,」好好的」個女孩子,一年當中卻只能換上這麼一次女裝、做回女孩子,你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坐好,讓我快點幫你打扮好嗎?」
那些繁複的編盤梳整,墨紫自認做得來,但一年只用上那麼一次,沒忘記怎麼弄就很不錯了,手法實在俐落不起來,要是當事人再不安分的坐好,老是要比手畫腳的動來動去,那真是折煞人了。
再一次的可惜,可惜墨紫的心情一點也無法傳遞到當事人的心裡……
「你適應的真好啊!不過是換個衣服,你連稱呼都改過來了。」聽見開口小姐,閉口女孩子的,月靈官反而覺得奇哩!
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單純的心中泛著一抹怪異感,當然,有更多的不解。
「其實大家也都習慣了嘛……」停了一下,本來想說就連宗族裡的人也一樣,大半都以為她是個男孩兒,但想想這樣說並不對,因為並不只是」大半」而已。
趕緊更正了用語,」事實上,也『只有』爹爹、之丞哥哥,你們這幾個少數人知道我是女的,平常的男裝打扮,你們也都看習慣了,幹麼那麼矯情,非得找個時間讓我穿回女裝?」
「因為你畢竟是個女孩子!」墨紫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對一個三百六十四天都得當男孩子的人來說,好不容易有一天能做回真正的自己,你就不能有那麼一點期待嗎?」
「沒有。」兩個字,乾淨俐落。
墨紫看著她,那表情不知是想掐死她還是怎樣。
「有什麼好期待的?」皺皺可愛的小鼻子,月靈官對那威脅的表情不以為意。
青蔥玉指逗著鏡台案上的小小絨球,很坦白的說道:」為了保我一命,大夥兒從小把我當男孩養,一年到頭都得當男孩子,就這一天硬要我穿回女裝、做回女孩子,那感覺才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