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滾!」
「我不是……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馮癡心慌張的解釋,有殘疾的人多少都會帶點自卑,所以很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只怪自己反應遲鈍,沒有早點看出來,才會因為太吃驚而傷到對方。
東方聿仍是僵硬的背對她,冷聲說:「從左邊的那條路走,自然會有人出現帶你回去。」
他不要看到她眼中的同情,那是這輩子他最痛恨的東西。
她難過的泛紅眼眶,「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嘲笑你的意思……」
「滾開!下次再接近這裡,我會親手殺了你。」他頭也不回的走了。
馮癡心說不出心頭的自責和失落感,因為她在無意間傷了一個人的心!
當她按照指示沿著左邊的小路走,冷湛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依舊是酷酷的表情,什麼話也不說的帶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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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拜託你別給我找麻煩行不行?還把衣裳弄得這麼髒,這樣很難洗的,你知不知道?」秀英像只老母雞般的喋喋不休,抱怨個沒完,「連頭髮都沾著草屑,都十六歲了,別像小孩子一樣在地上打滾!你要記清楚,我們來這裡可是有任務,不是來玩的。」
「對不起,我下次不敢了。」馮癡心連頂嘴也不敢,怕她又念個沒完。
但心裡想的是:那個人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想再找到他,可能得問冷湛才行,她一定得親自跟他道歉,不然她良心會不安的。
「知道就好,你沒忘了老爺的交代吧?」她的工作便是督促監視四小姐的行動。
「我沒忘。」爹爹的事無論如何她也不敢忘。
秀英板著一張晚娘臉,「沒忘就好,不要只顧著玩,我們都來了三天,別的姑娘每天都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吸引那大魔頭的注意,而你做了什麼?要是任務失敗,可別怨我沒在老爺面前說幾句好話。」
「我會努力的。」她哽咽的說。
「才說你兩句就哭,你還真是沒用,難怪老爺不喜歡你。」秀英就看不出來她憑哪一點跟三小姐爭寵。
馮癡心忙擦乾淚水,「我沒有哭,只是有點累了。」
「在外頭野了一下午當然累了,好了、好了,先去睡一下,用膳的時候再叫你。」秀英悻悻的走開。
對於此行的任務,馮癡心是越來越沒信心了。可是要不把事情辦好,爹爹一定會對她很失望,看來她得再努力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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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聿將完好的右手按在斷臂上,這條手臂斷了二十多年,他早就應該習慣自己是個殘廢才對,為什麼突然在意起別人的眼光了呢?
不知為什麼,他寧願見到她眼中的恐懼,也不要是憐憫。
他已經有多少年不去回憶它是如何失去,儘管只剩下左手,仍然無礙於日常生活的行動。他以為早已能夠勇於面對自己的殘疾,直到今天才知全是自欺欺人,竟連一個小姑娘的注視都無法承受,只能懦弱的選擇逃避,以怒意去斥退對方,他驀然覺得可笑至極,原來自己還是個瞻小鬼。
「她是什麼人?」不必回頭,東方聿也知道身後站的人是誰。
赫連平明白主子想問什麼,快速的報告。
「馮癡心,今年剛滿十六,金陵馮家的四小姐,原本玉堂主選的人是三小姐馮冰心,但是她抵死不願參加,已經被家人暫時送往別處,只好改以家中最不受寵的四小姐頂替。」
「最不受寵?為什麼?」通常么女應當最受寵愛,這與常理不合。
「據探子打聽的結果,只知馮四小姐從小就不知什麼原因,始終不得父親的歡心,在家中備受冷落,手足間的感情也極為淡薄。」
東方聿腦中浮起一張燦爛的笑顏,和一雙不摻任何雜質的瞳眸,絲毫看不出半點怨恨和愁苦,即使被家人當作犧牲品,仍然那麼樂觀和快樂。
他的心房緊抽了一下,渴望相信一個人的心又開始作祟。她真如同外表那般純淨甜美嗎?這麼多年了,他不願放縱自己的感情,就是怕落得和父親相同的下場,但是內心深處仍然有一份奢求,等待奇跡的出現。
會是她嗎?她年紀尚小,心靈就像一張潔白無瑕的紙,他會好好的珍藏她,不讓任何色彩有機會染在那張白紙上,那麼她便永遠不會背叛他,一輩子都屬於他。
「是嗎?」他本能的舔舔下唇,上頭還殘留著馮癡心的味道,自言自語的說:「對我來說,她的年紀實在太小了。」
就算她已經十六歲,也和他足足相差了十八個年頭,年紀的懸殊讓他猶豫。她會不會嫌他太老,又是個殘廢呢?
赫連平抿了抿嘴角,相處了這麼多年,主子任何細微的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睛,想來主子這回真的凡心大動。
「其它人呢?」東方聿漫不經心的問。
「都照您的吩咐密切觀察當中,不過似乎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其實島上並沒有什麼秘密,只是在有心人士的惡意渲染下,加上閻宮向來神秘,不愛和外面的人有太多的接觸,就算有什麼誤解也不願多做澄清,才衍生出不少麻煩。
東方聿沉默不語,怔忡的望著窗外飄落滿地的黃葉。
沒有人相信閻宮是無害的,一致將箭頭朝向它,一次又一次的蓄意挑釁,逼得他們不得不出手還擊,他們只不過想爭一塊生存的空間,難道這樣也錯了嗎?
他厭倦了這種日子,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寧可在山林隱逸,再也不理會江湖紛擾。只是事與願違,因為有太多人必須仰賴著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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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上次是走這一條……不對!應該是這條……嗯,奇怪了,好像又不對了……」馮癡心試著回想前幾天走過的路,可是由於所有的岔路都長得一模一樣,害得她找得好辛苦。
其實她也曾偷偷的向冷湛打聽,可是得到的答案卻是恕難奉告。那個人到底是誰?幹嘛神秘兮兮的。
反正小島就這麼點大,總會讓她找著的。問題是沒有人帶路,想走出迷宮可是難如登天,走著、走著,馮癡心感覺到鞋底好像踩到什麼東西,納悶的低下頭看個清楚,就聽見「咻咻」聲響,猛一抬頭,險些嚇破了膽。
眼看數十支隱藏在樹葉間的箭從四面八方疾射而出,馮癡心嚇得全身的血液都凍僵了,只能呆呆的等待死神降臨——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縮起肩頭,緊閉雙眼,腦子完全一片空白,逼得藏身在暗處的人不得不出手。
早跟她說過這附近到處都有機關,上回沒事是運氣好,這不知死活的小丫頭竟還敢再上門!東方聿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揍她一頓,不過在揍她之前,得先確定她還有命才行。
他像只巨大的大鵬鳥倏地飛掠而起,用空袖將她捲上半空中,右手適時的彈出一粒小石子,解除了機關。
「已經沒事了。」他忍著怒火對著靠在胸前的頭顱說。
馮癡心停頓了好久,才吸收了他的話,仰起駭白的小臉,像是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我……沒死?是你救了我?」驚嚇過度後的反應是小臉一皺,洶湧而出的淚水不斷的滾下來。「嗚……好可怕喔!我差一點就死掉了,嗚……還好你來了……真是嚇死我了……」
「你——好了、好了,別哭了。」生硬的大掌輕拍她的背脊。
她將涕淚全往他身上揉去,徹底做了一次大水災。「嗚……」
「已經沒事了,別哭了。」東方聿只好像哄孩子似的安撫她。
她抽抽噎噎的說:「不要……阻止我……讓我哭嘛……嗚……」
「現在才知道害怕,不會覺得太晚嗎?」雖然語氣中責備的意味多些,可是卻隱含著更多他也沒有察覺的關懷。
東方聿遲疑的擁住她顫抖的身子,那嬌弱的嗚咽,每一聲都像要擊潰他的自制。剛才見她遇險,一剎那間他的心彷彿被人掐住,險些斷了氣,他這才願意正視自己的感覺。
莫非他真對她動了心?老天爺真是跟他開了個大玩笑,讓他喜歡上一個十六歲的黃毛丫頭,擺明了要他老牛吃嫩草,東方聿自嘲的想。
「你到底又來這裡幹什麼?」她將他的警告當耳邊風嗎?
馮癡心從他胸前抬起頭,「我是來……找你的,你不要這麼凶好不好?」
「找我幹什麼?」要不是他一直跟在她背後,說不定等別人發現她時,找到的是一具被萬箭穿心的屍體。想到那畫面,東方聿手心不覺冒出冷汗。
她縮了縮肩膀,「我只是來告訴你一句話。」
「什麼話?」他已經氣昏頭了。
馮癡心偷瞄一眼他的右臂,謹慎的說:「我是來告訴你,我不會因為你少了一條手臂就看輕你,你千萬不要自卑。」
「就為了跟我說這句話?」這就是她冒著生命危險來找他的原因!東方聿必須耗盡所有的力氣壓下內心泉湧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