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小妍見到他舉劍朝向自己,她爬起來本能地要阻止他,但在這一瞬間,她似乎感受到母親心裡的思緒——她原諒他了,皋鵬也痛苦地活了十六年,所以,她真心原諒他了。
「等等——」長劍插入他體內,鮮血從傷口噴湧而出,在倒地之時,他仍帶著微笑離開人世。
同一時間,宅院中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雜沓的腳步聲響起。
銀鷹趕到小妍身旁,扶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問道:「小妍,到底出了什麼事?你沒事吧?」她根本無法回答他,伴著她跌落的身子,腦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昏昏沉沉地睡著,小妍著實大病一場。
眾人百般思索,仍猜不透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切只得等她清醒過來。
銀鷹守在床邊三天三夜,握著小妍的手呼喚她,他的聲音不斷地飄進她沉睡的內心。
走開!她不想醒來,但願她能一直沉睡下去,這樣她就可以不去做她最不願意做的事,也不再有傷心痛苦。
「堡主,你已經三天三夜沒合眼了,請回房休息一下,夫人由我來看顧吧!」宇文騫不忍見他疲憊憔悴的神色。
他真的完全死心了,堡主和小妍之間的愛意任誰也看得出,除了退讓、成全,才能讓自己不再執迷不悟、不可自拔。
銀鷹瞅著床上的人兒:「她為什麼還不醒來?大夫也說她燒退丁,並無大礙。」
「可是,她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是不是大夫診斷有誤?」
「夫人身子虛、需要多費些時日休養,方能恢復體力,堡主且勿操心,大概不用多久,夫人就會醒了。」
像印證他的話,小妍發出呻吟聲,掩蓋在被褥下的身子蠕動著:「娘……不想……殺他……」
「小妍,你醒來了嗎?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你要什麼?」銀鷹將耳朵附在她唇邊,焦急地問道。
她努力了好久才睜開眸子,輕吐出他的名字:「鷹——別恨我——」感謝老天爺讓她活了過來!他忘我地擁住她叫道:「醒了就好,你讓我擔心死了,以後不准再這樣嚇我,聽到沒有?再也不准了!」小妍靠著他的肩,他的多情只有增加她內心的交戰。
或許就如算命的所言,銀鷹注定在半年之內會有殺身之禍。
只是,她從漢想過,他將會死在她手上!「鷹,對不起。」
她拂開他額上的亂髮道。
「你又沒做對不起我的事,若要說有,就是讓我擔心得老了好幾歲,你說該怎麼補償我?」宇文騫識趣地退出房內,屋內的兩人早已四唇相接,渾然忘我地陶醉在情網當中。
「你一直在這裡陪我?」她略為蒼白的小臉因剛才的熱吻而緋紅,「為什麼對我那麼好?」
「你是我的愛妻,不對你好,教我對誰好?傻瓜,問這種蠢問題,該罰!」他又吻住她,吻了又吻,彌補這三天來的擔心。
小妍等他移開唇才問出心中想問的事:「鷹,皋將軍和管夫子兩人呢?」
「他們都死了,那晚發生了什麼事?管夫子身上的傷是來自皋鵬的劍,他為何要殺他,然後自殺?」她在他的扶持下坐起身,思索著該如何回答。
「鷹,你印象中還記得衛青風這名字嗎?」
「當然記得,他就是十六年前因叛國罪而被我父王下令滿門抄斬的前斧關將軍,他與此事有關?」
小妍抓住被褥的手一緊:「其實,衛青風將軍是被陷害的,他根本沒有叛國,全是皋鵬和管子進設下的陰謀,可憐衛氏一門慘遭橫禍而命喪九泉。」
「你怎麼知道的?」
「我從某個人口中得知的。於是,向管子進求證,他怕我洩漏秘密,所以欲殺我滅口。幸好皋將軍良心發現救了我,但知道自己終究難逃一死,於是便舉劍自刎,這就是當晚的情況。」
銀鷹不僅氣她以身涉險,更氣她隱瞞他這麼重大的事;他是她的夫婿,她相伴一生的伴侶,她怎可瞞他?「你應該告訴我,而不是自己去冒險,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你未來的丈夫?萬一你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殺了,你要我怎麼辦?」小妍無言以對。
換作昔日的她,她大可撒撒嬌,平息他的怒火,而現在的她,或許再也不知要如何面對他了。
「我知道你生氣,如果你想解除婚約,我不反對,這樣也許對我們比較好。」
「你休想!」銀鷹氣得想揍她一頓,好不容易盼到她醒來,結果她卻一副事不關己地要跟他解除婚約,他到底哪裡做錯了?「我從來沒這麼生氣過;你好好留在這裡反省,我怕我再留下來,真的會出手打你。」
即使在盛怒中,他還是輕輕關上房門。
「娘,告訴我該怎麼做。愛他?殺他?還是恨他?」她撫摸著短刃上的花紋,「是不是非要殺了她,你們才會安息?皋鵬和管子進都死了,只剩下銀家的後代,他該為他父親犯下的錯負責嗎?娘,我該怎麼辦?求您告訴我,」銀鷹回到房中,遣退來服侍的小廝,悶坐在花廳前。
他敏銳地察覺到小妍變了,不再是他當初在湖裡釣到的那條美人魚;不管她變成何種模樣,他仍然愛她。
只是,她的心思變得令人難以捉摸,就好像他徒勞無功地想抓住空氣一般。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不用人伺候。」
他聽見有人輕叩著門,但來人已推門而人。
「連我也不想見嗎?」
「你起來做什麼?為什麼不待在床上休息?」他語氣雖嚴厲,眼神卻是柔情萬千、關懷憐惜。
小妍深深地凝視他,這是她深愛的男人,她從不後悔愛上了他。
「我想見你。」
銀鷹拉拉她肩上的披風:「想見我差人來說一聲就好,你病剛好,萬一吹了風又著涼怎麼辦?」
「因為你在生我的氣,我怕你不理我。」
他因她重視自己的情緒而心喜不已:「就是太關心你才會生氣!不過,我早就不氣了。來,我陪你回房去。」
她站立不動:「鷹,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只要你開口,我做得到的一定幫你。」
小妍披風內的小手緊握著短刃:「不論我做了什麼事,請你不要恨我,我愛你,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儘管……發生太多……改變不了的事實……我依然愛你……」她哭得泣不成聲,銀鷹卻半句也設弄懂,他攬近她,輕拍她的背脊:「我們之間何來的恨呢?好了,別哭了,我答應你,只要你別哭——你——小妍!」銀鷹伸手按住左腹,倒退一步,血浸濕了他銀白色的長袍,速度快得驚人,他胸口急促地喘息著。
「為什麼?!小妍,為什麼?!」他失聲地叫道。
小妍雙手握緊手中的短刃,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但她唇邊卻綻起一朵微笑:「痛苦很快就結束了,鷹。我曾經說過,倘若你死了,我也不會苟活在人世,我會永遠伴在你身邊,再也不分開了。」
她倒轉刀尖,直直地朝向自己的小腹。
銀鷹駭然狂叫:「不!」他捉住她的手腕,用盡所有可以使出的力量來制止她:「不准你死,我不准你死!」
「堡主?!」宇文騫聽見喊叫,所以破門而入,卻被眼前的景象嚇住了,「怎麼會這樣?有刺客闖人嗎?」
「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宇文騫,快殺了我!」
「不干她的事,不干她的事……」由於失血過多,他再也支持不住地倒地昏了過去。
「來人啊!快請大夫。駱非,把夫人關入牢裡,等堡主救活了再說。」
小妍望著銀鷹滿身是血地被抬上床,抑不住地放聲痛哭。
一天了,透過牢中的一扇小窗,天色由暗而明。
他死了嗎?她現在的心情已平靜多了,卻仍只想著銀鷹究竟是生是死。
「匡啷!」有人打開了鎖,鐵門隨即開啟,是宇文騫,他臉色沉重僵硬,小妍一顆心揪緊。
「他死了,是不是?」
「幸好堡主有功夫底子,才能熬過你那一刀。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愛他,不是嗎?」
「我能見見他嗎?」字文騫狠下心拒絕她的要求,在此刻,他的職責是保護銀鷹的安全。
「在沒有得到真相以前,我不能讓你見他。」
小妍立在牆角,陰影籠罩著她的全身。
「你要真相是嗎?好,我告訴你,因為我是十六年前被銀鷹的父親下令滿門抄斬的衛家遺孤,衛青風的女兒!現在,你總該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他了吧?他是殺我爹娘的仇人之於!我不該愛上他,更不該嫁給他,你懂了嗎?」這的確是他料想不到的真相:「你確定嗎?這實在太讓人意外了。」
「你以為我願意相信?不然,管子進為何想趕盡殺絕?他就是怕我揭發他和皋鵬當年犯下的罪,所以處心積慮要殺我。」
「那要怪也要怪他們,這跟堡主完全無關,你怎能把過錯歸在他身上?這是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