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不——怎麼可能是一樣的筆跡?她們——她們——」話在喉間輾轉反覆,就是說不出她們有可能是同一人,天呀!怎麼會有這種事?
震撼、不信、惱怒、不安,數種不同的情緒,一一在他的俊臉上替換,要一下子吸收如此沉重的事實,再強悍的人都吃不消,更何況還是自己所愛的女子,教他該作怎樣的響應?
蘭嬤嬤摒退了廳內其他人,才說:「不錯,三爺,無雙和莫愁她們自始至終都是同一個人,很抱歡必須欺騙您,但她並不是有意要瞞您,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遠望三爺見諒。」
「她在哪裡,快告訴我!宋家的命案真是她幹的嗎?」他不願意相信自己深愛的人,那個向來天真善良的無雙竟是個殺人兇手,這對他太殘忍了。
「不,小姐沒有殺他們,那些人全都是宋泉安殺的,也是他們的報應,跟小姐完全無關。」她繃著臉生氣的反駁。
朱佑豪抓住她脫口而出的稱謂,「小姐?什麼小姐?你跟無雙——不,她真正的名字究竟叫什麼?無雙是她編出來的名字,連莫愁也是對不對?蘭嬤嬤,請你老實告訴我,她到底是誰?」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心裡又氣又急。
「三爺,請您別再管我家小姐的事了,這些都與您無關。」為了小姐的安全,她什麼都不能說。「請您回去吧!小姐是不會再跟您見面了。」
「誰說跟我無關,她已經是我的人了,是我朱佑豪的妻子,我怎能不管?即使她有再大的冤枉,再深的家仇血債要報,也不能只靠她一個人去拚命,我會盡全力的幫助她,如果你真為她好,就把她的下落告訴我。」他那些真心誠意的話感動了蘭嬤嬤的心,她一直都知道他對小姐的情,卻在此時充份的體會到那份濃烈的愛意。
「你們已經知道小姐的事了?知道她是當年程大人留下的孩子?」她再也禁不住熱淚漣漣,淒淒切切的哭了。「但是知道了又有什麼用?對方的勢力——太大了,在朝中又——又有人撐腰,根本——治不了他,沒用的——」
朱佑豪證實了心中的猜測,已不知該作何感想,眼眶微熱,沙啞的說:「誰說沒用?就是沒有人肯問我,不然事情絕不會到這地步!嬤嬤,把事情發生的經過從頭到尾說一遍,現在開始由我來做決定。」他強迫自己坐下來,千別則慌了手腳,要救人得先弄清狀況再說。
「可是——小姐有交代,她不要把你牽扯進來,她擔心會因此連累到你,所以才一直不肯跟你見面。」
他往桌面一擊,「如果你要你家小姐平安活著,就把事情說出來,不要吞吞吐吐的。」他能夠捺著性子跟她耗,真是一項奇跡。
蘭嬤嬤驚跳一下,「但是——您不過是個普通老百姓,對方是個知府。」
他吸口氣,凌厲的瞥她一眼,「我姓朱,當今聖上是我皇兄,這樣夠明白了吧!」要不是逼不得已,他絕不會說出他的身份。
席俊一旁補充說明,「蘭嬤嬤,你面前的人正是當今聖上的二弟,也就是雍王爺,還不跪下。」
「王——王爺?」蘭嬤嬤雙腿一軟,既憂且喜的叫道:「您——您是三王爺?您真的是三王爺?」人人都知外號「三不管」王爺的雍王雖然是不管朝政,淡泊名利,但為人正派、剛直,向來和錦衣衛不合,卻甚得聖上寵愛。「民婦見過王爺,王爺,請您替我家老爺申冤,救救我家小姐。」
「別跪著,起來說話。」他伸臂扶起她。
蘭嬤嬤見小姐有救了,一顆心稍稍放下。「王爺,當年我家老爺被人栽贓,單憑從家裡搜出的封條,立刻判定那三十萬兩賑銀是老爺派人所搶,根本沒人相信老爺是清白的;懷了五個月身孕的夫人,為了替老爺洗刷冤屈,數次上刑部提出上訴,但都被駁回,就連知府姜大人也翻臉不認人,就在老爺行刑那天,夫人——夫人也在房裡上吊自盡了。」她掩不住滿腔的心酸和悲憤,字字控訴著兇手的罪行。
朱佑豪握緊拳頭,「那時無雙才不過六歲而已,就失去了親生爹娘,心裡一定很難過。」聽到這段過去,他更為她感到心痛。
「小姐雖然才六歲,但是她很堅強,當時她看著夫人的屍體,沒有掉一滴眼淚,只是在旁邊摸著夫人的肚子,問我裡面是弟弟還是妹妹,我說不知道,然後她就自言自語的說:娘還有肚子裡的弟弟或妹妹,你們好好睡吧!彤兒會自己照顧自己,將來長大……會去找壞人……」她哭得泣不成聲,摀住鼻子飲泣不已。
就算再堅強的人,也忍不住揪心斷腸,朱佑豪緊咬著牙,勉強自己聽下去。
「然後呢?無雙曾說她是被一名師太收養,這是真的嗎?」
「是的,老爺夫人過世沒幾天,有一晚竟然闖進幾名蒙面人,欲置小姐於死地,幸好家裡有個忠心的侍衛保護,我就連夜帶著小姐逃出來,開始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深怕再被那些人找到,後來就遇到無心師太,她收小姐為徒,傳授她武藝,七年前我開了這間蘭香苑,小姐拜師學舞蹈,化名莫愁,成了揚州第一舞姬,接下來的王爺已經都知道了。」她的淚水已止,眼眶、鼻端都紅通通的。
「那無雙呢?她為何要化名無雙?」他不解的問。
蘭嬤嬤歎著氣,緩緩的訴說,「王爺,對一個才六歲大的孩子來說,肩上背負著復仇的包袱,所承受的壓力實在太大了。小姐無時無刻都想要如何找出幕後的兇手,連晚上都會作噩夢,沒有一天睡好覺,有一陣子病得都快死了,大夫開的藥方都無效,後來無心師太說那是心病,必須要用心藥醫,只要她能稍稍忘記仇恨,回復原來的她,那麼或許就有救。因此,小姐除了晚上的表演以外,便打扮成一般的姑娘,假裝成另一個人,融入人群中。可以和其他人一起歡笑,暫時忘記痛苦,要是她不這麼做,恐怕她早就被仇恨逼得瘋掉了。王爺,請不要怪我家小姐,她欺騙您,她的心也很苦啊!民婦看得出她對您不是沒有感情,只是」
「小姐不敢去愛您,怕有了愛便會阻礙她報仇的計劃,更怕會害了您。」
「夠了,我知道了,現在你總可以告訴找她在何處了吧?」要是現在能見到她,他一定會緊緊的擁抱住她,為她擋去風風雨雨,苦難災厄,不讓她再受苦了。
蘭嬤嬤霎時閉上嘴,用手掩住了口。
朱佑豪興起不好的預兆,「她在哪裡?快說,她在哪裡?」
「小姐她——連夜快馬加歡趕往鎮江,準備伺機行刺害死老爺夫人的原凶姜朋奇,王爺,求您救救小姐,求求您——」
他聞言臉上血色褪盡,身軀顫巍巍的搖晃了下,很快的又恢復正常。愈是緊要關頭,他愈是需要沉著冷靜,只見他太陽穴和頸項上的青筋因極度克制而浮出皮膚表面,眼底已然捲起層層的風暴。
「席俊,幫我準備快馬,我要立刻趕到鎮江去。」他鎮定異常的下令。
「王爺,西門公子應該快到了,您不等他來再說嗎?」他還是以主子的安全為重。
「你就留在這裡等颭雲,把事情經過告訴他,然後盡快趕到鎮江來,我要先趕去看能否及時阻止她。」
「可是——」
「沒有可是,立刻去辦。」他的心焦如焚有誰能瞭解。
「是,屬下立刻去安排。」
千萬則做傻事,我就來找你了。
等我……
※※※
金陵木府荳兒接到密友莫愁派人送來的信,驚喜交加的馬上拆開來看,未料等到的卻是一封訣別信。
霜降水痕收,淺碧鱗鱗露遠州。酒力漸消風力軟,颼颼!破帽多情卻戀頭。
佳節若為酬?但把清樽斷送秋!萬事到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黃花蝶也愁。
小妹多年心願即將達成,業以此信代為通知,能與你相識一場,是小妹今生的幸運,盼來生再結姊妹情誼。
莫愁黯然絕筆念完信的內容,她早已雙淚齊下,擁信痛哭。「傻莫愁,你怎麼可以真的這樣做?為什麼——不先跟我——商量?傻瓜——嗚——」
才走到房外的木雲風,聽見妻子的哭聲,連忙推門進來。
「怎麼了?你哭什麼?身子不舒服嗎?」他心疼的摟著她柔弱的嬌軀,頻頻為她拭淚,一眼瞧見她手上的信,問道:「誰的信?出了什麼事嗎?」
荳兒將信給丈夫看,淚雨滂沱的說:「莫愁——莫愁打定主意要跟仇人同歸於盡,怎麼辦?這該怎麼辦才好?風哥,咱們——咱們得想想法子救救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我不要她死——」
雲風看完信,再瞧瞧妻子淚漣漣的模樣,他何嘗願意事情變成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