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你怎麼知道沒有?」他沉下臉回了一句後便死瞪著她愈走愈近。
「啥?你們什麼時候見過面?我怎麼從來不知道?大哥,原來你騙我,早就偷偷來過這裡了是不是?」他大驚小怪的嚷著,莫非大哥平常的樣子是掩人耳目,其實是好色之徒?不會吧!大離譜了。
雲風悶不吭氣,要他怎麼解釋是在夢中見過她?
從小他便常夢見一位額上有殊砂痣的姑娘,長相不是很清楚,但卻對她額頭上的特徵十分熟悉,只是他從沒向其它人提過,最主要的是怕被人笑他慾求不滿,竟作起噁心的綺夢來,所以一直深藏在心裡。
隨著日漸長大,夢中的姑娘對他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那是他的夢中情人,也是他遲遲不婚的原因之一,除非將來的妻子能帶給他同樣的感覺,否則他絕不輕易成親,可是,如今看著夢中人就在眼前,他倒寧願那只是一場夢。
她居然是風塵女子!雖然宇桀說她賣藝不賣身,但雲風還是無法忍受自己竟喜歡一位這樣的姑娘,即使他對她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卻只會使他更厭恨自己而已。
相思拾級而上,來到他們的桌前,當她與雲風四眼相對時,她也微微一愣,竟轉不開眼,兩人各自僵持在原地。
「相思呀!還不敬兩位木公子酒?他們可是特地來捧你的場,可不能怠慢人家了。」倩姨見多識度的瞧出兩人的異樣,忙一邊打著圓場,一邊留意雙方的神色。
他們認識嗎?不可能啊!倩姨狐疑的輪流打量兩人。
相思的心漏跳了半拍,這位公子——她是不是曾經見過?不,如果見過,她絕不會忘記的,那麼為什麼他給她的感覺如此強烈?
他也姓木,那不就是掌管江南船運事業的木家大公子——木雲風嗎?
雲風?
風哥?
她曾經這樣叫過某人嗎?如此的親切,像喚過千百遍。
「相思?你在想什麼?快敬酒呀!」倩姨決定等一下要好好問個明白。
她掙開重重迷霧,腦子裡亂烘烘的,彷彿要很多畫面快速的在裡頭掠過,有好多人的臉——好多叫聲——還有血——「對不起,木公子,相思敬兩位一杯。」她抬起執杯的玉腕,那青蔥般的肌膚微露,在白玉環的搭配下,更加透明雪白。
宇桀取起酒杯,見大哥只顧著瞪人,忙用手肘撞他一下。「大哥,相思姑娘在敬咱們酒了。」雲風抿著嘴,一瞬也不瞬的瞪視著面前的佳人。一定是弄錯了,只不過同樣額上有顆株砂痣罷了,不能依此確定她就是他的夢中人,面貌相似都有可能,更何況是一顆痣,她倆絕不是同一個人。
最後他還是端起酒杯,語氣卻是冷淡譏誚,「原來姑娘就是遠近馳名的花魁女,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他話中的輕視意味連宇桀都聽不下去。
「大哥,你瘋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鬼話?」這根本不像他大哥的為人,他從不說話傷人,尤其是對一位女子。
相思纖軀微晃,瑩眸閃進受傷的神采。這不能怪他,即使不賣身,她仍是擦不去身上青樓女子的記號,遭人經視恥笑也是必然的,但她還是盡可能的挺起腰,不願被他打倒,青樓女子也是有自尊的。
倩姨扶住她,陪笑道:「木公子,相思身子不太舒服,那就不陪您了,我叫其它姑娘來伺候您。」
「不必,我只要她。」雲風想看看她的臉,想確定她是不是夢中的那位姑娘。
「很抱歉,相思是不陪酒的。」是她錯看了人嗎?怎麼木家大公子跟外傳的不一樣?
相思愁腸百轉,氣惱的瞅著他,「你看不起我是不是?只因我是個煙花女子嗎?」她從沒像此刻這般難受過,換作別人她可以不在乎,可是只有他不行,但自己又為什麼如此在意?「木公子,每個人生下來的命不同,會變成什麼並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你之所以有今番的成就,不也是靠祖先庇佑?」雲風將她悲絕的眼神看在眼底,或許是他說得太過份了,他並不想傷害她,只是一想到她的身份及那麼多男人用垂涎的眼光褻瀆她,他就快發狂了。
「我——」也許一切只是巧合,他的確沒有資格批評她。
雲風下意識的向前一步,正待接下去說完,但相思卻誤解了他的意思,以為他真的把她當妓女要輕薄她,心一慌就向後退,不料身後便是階梯,她一腳跨個空,人也朝後仰去。
「呀——」她驚呼一聲。
「紅豆!」他揍上前欲抓住她的手腕,連同她一起往下墜,本能的用自己的身體保讓她。
「大哥!」宇桀也被嚇到了。
「相思!」倩姨首先反應過來,奔下階梯。
這場意外引起很大的騷動,其它賓客皆圍了過來看個究竟。
雲風以身軀墊在地上,忙問著懷中的佳人。「你有沒有受傷?快告訴我!」相思臉上的面紗已掉落,那芙蓉如面柳如眉的絕代嬌容盡收他的眼簾,她望了他一眼,然後就緊閉眸子昏迷了過去。
「相思姑娘怎麼了?」眾男客的聲音震醒了他。
雲風迅速的為她覆上面紗,不讓任何人瞧見她的真面目,然後在眾人的叫聲中,一把橫抱起她,不容他人拒絕的往內堂走去。
「木——木公子?」倩姨趕緊尾隨在後而去。
而最震驚的人該算是宇桀了,他簡直是傻了眼,雙腳像生根似的立在地上,目瞪口呆,滑稽得笑死人。
好久以後,當他清醒過來,才發現事態嚴重,他大哥該不會愛上相思姑娘了吧?
完了,他大哥完了,而他,也完了……
第四章
前世明朝成化二年棲霞山楓葉村這是一座民風純樸的小村莊,全村不過三十多戶人家,只見男人在農田里忙著耕作,而婦女則在家操持家務,每到中午,就送飯菜到田里給丈夫,平凡單調的日子卻是幸福的。
當!當!
山上的棲霞寺鐘聲響了,連山腳下的村子都聽得很清楚。
紅豆提著竹籃,竹籃裡裝了水果和雞肉,她正準備到寺裡去拜拜。
她快樂的情緒十分高漲,也只有在這時最開心,因為能夠暫時離開這個家。
「紅豆,你要去哪裡?」一位少年直奔過來,大聲叫住她。
那少年和她年紀相仿,長相卻是流里流氣,眼神更是不正經,尤其是看著她時,像是她的所有人似的,讓她害怕。
她驚跳一下,回過頭解釋,「阿奎,今天是初一,娘叫我到寺裡拜拜,我不會待很久,晚膳前會趕回來的。」紅豆在心頭祈禱,希望向奎不會要求跟她一起去,她實在怕跟他單獨相處,即使——即使她是向象的童養媳也一樣。
沒錯,她是向家的童養媳,正確的說是向奎未過門的媳婦兒,但那不是她願意的事,可是早在她剛出生時,爹娘因一場瘟疫病逝,將幼小的她托給向奎的爹娘,她就不再是自由之身了。
她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因為向家對她有養育之恩,她不能做個背信忘恩的人,所以只有認命了,等她滿十八歲以後,就得嫁給向奎為妻。
「真的嗎?我跟你去。」向奎早就看出她在躲避他,長得愈大,她便處處躲他,不行,她可是他從小便看上的女人,怎麼能輕易放她走?何況她也無處可去,再過幾個月,她就是他的女人了。
紅豆在這村子裡是公認的美人,有不少人愛慕她,只要她稍加打扮,絕不輸給千金小姐,因此他更不能放她走。
紅豆就怕他這麼說,「不——用了,阿奎,我一個去就好,你不是很討厭拜拜嗎?娘剛才還在我你,快進去吧!不然娘又要生氣了。」她慌亂的找尋借口,向奎怕他娘,或許能阻止他跟來。
他似乎不太相信,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決定進去。「你不要玩得太晚,不然又要挨我娘罵了,到時我可幫不了你。」他臨走時還警告她。
「嗯,我會早點回來。」只要能讓她喘口氣,就算只有一下子也好。
紅豆興高采烈的一路上蹦跳著,少女柔美的臉龐閃著興奮的光彩,連帶著額上的一點硃砂痣都在發亮。
「紅豆,要去拜拜呀!」路上有不少人跟她打招呼。
「是呀!何嬸,我要去拜託菩薩保佑咱們全村平平安安。」她喜歡這個村子的人,每個人都對她很好,不會看不起她這個孤兒。
「紅豆心地最善良了。」幾乎每個人都這麼認為,她不僅人長得討人喜歡,脾氣又好又善良,大家都認為向家能娶到這種媳婦是上輩子燒好香,不然憑向奎那德行,誰敢把女兒嫁給他。
她走在山中小徑上,沿路的楓樹像染上紅色的墨水,看得她目不轉睛。
拾起幾片飄落下地的楓葉,她寶貝的收進懷裡,心滿意足的笑了笑。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