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前世
「咳、咳……」劇烈的咳嗽幾乎讓她的胸口整個翻騰過來,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可是她還不能死,沒有見到表哥之前,她絕不能死。「咳、咳……」
衣著雍容的婦人快步來到病榻前,「心兒,藥快煎好了,再等一下子……」
「娘,沒用的……」她憔悴的倚在娘親懷中,絕色容顏在病魔的侵襲下黯然失色,「女兒快要不行了……」
婦人淌下淚來,「胡說!心兒,娘不准妳自暴自棄,妳一定可以好起來的,娘只有妳這個女兒,要是妳死了,娘怎麼活得下去?」
「娘……」如雨般的淚水奪眶而出。「女兒這病根本連神仙也治不好,能活到二十歲已經是萬幸了……女兒唯一的心願就是……在死之前見表哥一面……那麼女兒就是死也瞑目了……」
「心兒,妳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她淚眼婆娑的仰起小臉,氣若游絲的輕喃,「娘,求求您去叫表哥來,我好想見他……」
「他……他最近很忙,恐怕沒有時間來看妳。」婦人掩不住悲憤的眼神,連忙撇開頭去,不讓女兒瞧見異樣。
「表哥要是知道女兒快不行了,他一定會來看我的……」她抬起瘦弱的皓腕,腕上套著一隻黃金手環,「這是表哥送給我的訂情信物,今生不能相守,但願來世有緣再相聚……我只想告訴他這些話……」
婦人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我可憐的心兒啊……」
「娘,不要哭……都是女兒不孝,不能好好孝順您和爹……希望下輩子能再做你們的孩子……以報這世的養育之恩……」
「心兒,娘的好女兒……」母女倆激動得相擁而泣。
丫鬟此刻走進來,「夫人,小姐的藥煎好了。」
「快!快讓小姐喝下。」婦人抹去淚水說。
她掀起一抹苦澀的微笑,明知道自己的病已經沒救了,卻還是柔順的喝下去。
這時外頭傳來一陣鑼鼓吹奏的樂聲,一聽就知道有人在辦喜事,喜氣洋洋的氣氛飄進深苑中。
「我好羨慕人家可以當新娘子……」她眼光淒迷的笑說。
一聲嗚咽出自丫鬟的口中,端碗的手也在發抖。
她溫柔的拂去貼身丫鬟的淚水,「傻丫頭,有什麼好哭的?」
「嗚……小姐……」丫鬟這一哭一發不可收拾。
婦人含淚的斥責,「不要哭了,聽到沒有?」
「娘,我想出去看熱鬧,您扶我出去好不好?」
「什麼?!」婦人嚇了一跳,「不行!妳不能出去……」
「不要緊的,娘,我還挺得住!」以為娘親怕她身體虛弱撐不住,她連忙說。
婦人一臉驚恐的大叫,「不行!絕對不行!妳不能出去看……」
「娘,您怎麼了?」她察覺娘親的態度有異,忍不住問:「是誰家在辦喜事?為什麼不讓我去看?」
「妳的身體要緊,迎親有什麼好看的。」婦人有意矇混過去。
她深深的望進娘親逃避的眼神,心口一沉,「娘,告訴我,是誰娶親?」
「心兒……」
「告訴我。」
婦人摀住嘴,實在說不出口。
「小姐,是……」丫鬟泣不成音的要說出真相。
「不准說!」
她臉上的血色盡褪,眼神空空洞洞,三魂七魄似乎就要飛離肉體。
「是表哥,對不對?」
「心兒,妳不要亂猜,不是他。」婦人怕她承受不起這個打擊,一味的否認到底。
「若不是表哥,您怎麼會阻止我出去呢?」她側耳傾聽越來越近的喜慶樂聲,似乎正打門前經過,「表哥娶妻了,他娶了別家的姑娘……」
「心兒,等妳的病好了,娘會幫妳找一戶更好的婆家……」
她根本聽不進娘親的話,眼神漸漸渙散,「表哥說他喜歡我的,除了我,他不可能娶任何姑娘,我相信他,他一定是被逼的……」
「娘也相信他,所以妳好好安心養病,什麼都不要想。」婦人心中恨極了,迎親就迎親,幹嘛故意打他們家門前經過,分明是想害死她的女兒。
「我一定要同表哥問清楚,如果他真是被逼的,我絕不會怪他……」她不再咳嗽,氣色也紅潤許多,「娘,您去叫表哥來,我要見他……」
婦人驚慌的撫著女兒的臉龐,眼皮直跳,「心兒,妳現在覺得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好一些?」
她笑吟吟的說:「娘,我沒有什麼不舒服,精神也好多了。」
「真的嗎?」婦人提心吊膽的問。
「娘,您快去找表哥,我現在就要見他,快……」她不斷催促。
「好、好,妳別急,娘現在就去。」事不宜遲,就算用求的,她也要把人帶來。
「妳在這裡看著小姐知道嗎?」
丫鬟哽吶的說:「是的,夫人。」
就在她踏出女兒的閨房沒幾步,便聽到丫鬟淒厲的叫聲,婦人跌跌撞撞的衝進門,見到的是口中狂吐鮮血,染紅了白色前襟的女兒,軟軟的倒在丫鬟身上,緊合的雙眼再也睜不開了。
「心兒……」婦人撲上去痛哭失聲。
心兒發覺自己正在往上飄,傷心欲絕的娘親讓她看了十分不捨,她死了嗎?死了之後,是不是就要到陰曹地府報到?可是,她還沒見到表哥,她不願意離開啊!
她不想就這麼死了……
纏綿病榻二十年,從未嘗過愛人和被愛的滋味,她不甘心——
「妳別哭了行不行?」
宋麒英用力的拍一下桌案,把正在打盹的福貴嚇得瞌睡蟲全跑光了。
「大少爺,你在跟小的說話嗎?」
他也驚訝自己的脾氣比以前暴躁許多,他揉了揉眉心,「不是。」
福貴多看了他幾眼,不解的問:「大少爺,你這兩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有嗎?」宋麒英嚴厲的橫了「兇手」一眼,清了清喉嚨,「可能是太累的關係,不要緊。」
心兒被他瞪得低垂螓首,人家她哭她的,又沒有礙著他,他幹嘛這麼凶?
「那大少爺就別看了,免得累壞了身體,那可就不好了。」
宋麒英合上帳冊,「福貴,你不用在這裡伺候,去忙你的吧!」
「是,那小的出去了。」福貴感到有些奇怪,這種情況已經連續好幾天了,大少爺似乎常常藉故趕他出去,不讓他跟在身邊。
待帳房裡只剩下一人一鬼,宋麒英才氣惱的斜睨干擾他工作的罪魁禍首。
「我最討厭看到女人哭哭啼啼了,妳要哭就閃遠一點,別讓我瞧見。」他最近似乎不像過去那般冷靜自持,情緒很容易受到波動,而原因都來自於她。
她攥著繡帕,輕輕的抹去頰上的淚水,「對不起,公子,我只是想到以前的事,一時悲從中來,不是故意要煩你。」
「又想到妳那位表哥了?」
心兒笑得淒苦,「想到表哥,也想到承受喪女之痛的爹娘,讓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我真是太不孝了。」
面對一個哭得淚漣漣的女鬼,宋麒英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都已經過了一千年,妳就算再傷心也沒用,他們早就忘了妳了。」
經他這麼一說,成串的淚水猶如斷了線的珍珠,就這麼沿著她蒼白的玉頰流下來。
「妳……妳哭什麼?我又沒說錯。」老天爺怎麼會讓他遇見一個這麼愛哭的女鬼,他是招誰惹誰了。
她嗚嗚咽咽的抽泣,「就是因為你沒說錯,我才難過。」
宋麒英頭一遭見識到女人的眼淚具有如此強大的殺傷力。「好了、好了,妳別再哭了,妳哭得我頭都痛了。」
「對不起,公子。」心兒努力隱忍住淚水。
「真不曉得妳為什麼要挑上我?」他語帶埋怨的說。
「這可不是我自己挑的,而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她臉上露出一抹喜色,「也許是因為公子有辦法讓我見到表哥,所以才會讓我們相遇。」
「我連妳表哥長什麼模樣都不曉得,怎麼可能安排你們見面?再說,經過這麼久了,妳那位表哥就算真的投胎轉世了,也不可能長得和過去一樣,妳又怎麼認得出來?」
心兒一臉失望的神色,「那該怎麼辦?」
「所以妳還是早點去投胎,也許下輩子有可能讓你們再續前緣。」他也可以落得清靜。
「我不要,萬一投了胎還是見不到表哥,我……我……」她眼眶一紅,眼看又要哭了。
宋麒英連忙舉起手制止,「別……拜託妳別再哭了。」
「我忍不住嘛!」她梗聲說。
他支著額頭呻吟,「你們女人除了哭之外,能不能多用點腦筋想想?這就是我為什麼不想浪費時間在女人身上的原因。」
「公子,你別這麼說嘛!畢竟我是鬼,你能期望一個鬼做什麼呢?」
「說得也是。」宋麒英輕歎道。
心兒飄向桌案,「公子,你每天都在看這些帳冊,不累嗎?」
「我覺得看帳冊比跟個鬼閒扯有趣多了。」他嘲弄的說。
她當然聽得出他話中的諷刺。「公子,你偶爾也該出去走走,有個健康的身體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