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默嬋(沐辰)
「在下元世麟,平公子請坐。」
「元師,在下前來,只為元姑娘的病。」平抒衡未依言落坐,只抱拳行了個禮,站在原地。
兩人視線交會,元世麟一愣,皺眉哺道:「平公子好生面熟。」
平抒衡唇邊笑意不減,「無名小卒,也許在下的臉孔與很多人相似,元師才有此熟悉感。」
「罷了,平公子說是為了小女的病前來,不知平分子有何良方?」元世麟未因平抒衡的撇清關係而減輕對他的防備。
這個人光是站在那兒,就有股無形的壓迫感朝元世麟衝來、且瞧他穿的衣袍質料,絕非池中物。
這陣子為了元綠袖以及詹慶仁被殺一案,元家已經夠亂了,這陌生公子的出現太過湊巧,元世麟不得不防。
平抒衡微微一笑,但一抹涼意卻因此爬上元世麟的背脊。
「若在下猜測無誤,元姑娘有嘔血、連日來不斷地發高燒、吃語、意識不清的病徵。」平抒衡說得淡然,元世微聽得驚奇。
元綠袖嘔血是適才發生的,若是平抒衡連這點也說得出來,那麼……
「平公子,原諒老夫的多疑,為了小女,我不得不如此。」元世麟縱使對平抒衡有再多的疑慮,也因憶起元綠袖嘔血的情況而暫且擱下。他起身,「平公子,請隨老夫前來。」
平抒衡點頭,輕搖扇,週身親近的黑氣全教扇給煽開。
該慶幸的是,元世麟等人的封印仍在,未因洛陽的氣動而有鬆動的跡象;該疑惑的是,何以獨獨元綠袖的封印鬆脫至此?
當他站在府外時便已感受到元綠袖外洩的妖氣,許多小怪們因受吸引而附在她身上吸取妖氣,若是他再遲些,只怕元綠袖會在封印破開之前被那些小怪蠶食殆盡。
「我恨你……」
平抒衡腦海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恨絕情斷的嘶吼。
他憶起幾年前未經元綠袖同意,擅自封印她所有的記憶與妖力時,她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時他沒放在心上,近來卻時常想起自己與她相處的一點一滴,有時候她說的某些話語會似現下一般溜進他的腦海裡,阻斷他的思緒。
他心一震,恩索著自己當時如何回應她這句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而今再憶,只覺驚恐,綠袖兒說恨他,可她不該是恨他的,她該是……
「平公子?」元世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喚回平抒衡出走的心神。
「嗯?呃,對不住,我一時分神。」平抒衡迎上元世麟打量的視線,笑著道歉。
「無妨。公子請進。」
一進房,原本盤旋在房內的黑氣全被平抒衡週身的氣給壓過,散逸無蹤,一時間,原本陰暗的房間顯得清明許多。
平抒衡笑容返去,雙目定在躺於床上看似奄奄一息的元綠袖身上。
「這房間的氣不夠流通,最好打開門窗讓風流動。他深吸口氣,強自鎮定的下令。
元世麟聞言,要秋兒和冬兒將門窗打開。
今年冬末初春的天氣很怪,前些天下了一陣冰刨,結果隔天狂風大作,捲了一堆沙塵進來,而今天濕意重,清晨才下了場雨,現下呈陽光普照,但風大,才將門窗台上。
平抒衡坐上床旁的椅子,拉過元綠袖的手腕把脈,眉鬱結,沉黑的眸透著憂慮。
該死的!封印鬆脫得比他想像的還嚴重,元綠袖承受不住封印脫落時自身的力量,加上被惡氣給噬去大半精氣……
平抒衡不敢想像若是他沒有來,元綠袖會被他害成什麼樣!
那後果他不思想像,更無餘力承擔,他本該自由自在、毫無牽掛,能不背負責任就不擔,可綠袖兒……
綠袖兒是他養大的啊……
平抒衡從沒一刻如此後悔將元綠袖丟在洛陽,假如洛陽沒那麼快被氣的異變給侵襲,也許她不必承受這些。
「平公子,小女的病……」元世麟見平抒衡神色變化不定,最後抿直嘴角,一語不發,不禁問道。
平抒衡瞄眼元世麟,冷沉深巖的黑眸教見慣世面的元世麟也不免一驚。
「在下必須單獨替元姑娘治病,請元師及其他人至門外等候。」
「這……」
「元師不信任在下?」平抒衡勾起一抹笑痕,眸中閃過一道光芒,元世麟霎時一怔,而後木然地點點頭,率先轉身走出房間。
「還不退下!」
平抒衡喝斥著秋兒與冬兒離開,後者聞言,又見元世麟已走出房外,於是亦跟著出房,房門一合,餘下平抒衡與元綠袖兩人。
「對不起,讓你受苦了。」平抒衡拆下她的蒙眼巾,溫暖的掌心覆上元綠袖冒出冷汗的額,替她拭去汗珠,衷心道歉。
元綠袖揚睫,郁藍瞳眸倒映著平抒衡的面容,瞬時怔楞,疑惑滿滿地看著他,後來抵不住身子的痛楚,呻吟一聲,合上眼眸強忍著痛苦。
「噓……乖……馬上就不會痛了喔……好乖……」平抒衡低首對她說著哄慰的話語,穿透元綠袖混飩的意識,為她掙得一絲清醒。
她再次張開眼,迎上平抒衡的注視,唇微張,輕喘著,無法將平抒衡的臉與任何一個她認識的人結合,可卻又覺得他的容貌像是烙印在她心版上,永不磨滅般的熟悉。
「你……」是誰?
「綠袖兒,乖,你不會有事的。」平抒衡心生不捨,畢竟她是他養大的,即使他沒有教過她什麼,也沒有常常待在她身邊,更只是將她當成一隻好玩的「寵物」在養……可她還是伴了自己七百年的綠袖兒呀……這段時光是無人能取代的,也會成為日後他回憶時的重頭戲。
元綠袖看著他,默不作聲,覺得他喚自己的名時,她的心好痛,這股痛竟甚於煎熬她身體的痛。
平抒衡自嘲一笑,停止妄想,暗唸咒語,將鬆動的封印拔除,瞬時,元綠袖痛得扭動起來。
「嗚……啊……啊——」好痛!好痛啊!
「一會兒就好了,別亂動!」平抒衡上半身壓著劇烈掙扎的她,解除封印後,封印的力量反彈回平抒衡身上,悶哼一聲,血緩緩自唇角滑下,他隨意抹去。
元綠袖因妖力被解放而幻化回原形,一隻白毛黑紋的年輕白虎倒臥在床上。
「綠袖兒。」平抒衡撫摸著她的毛,輕喚。
白虎聞聲,耳朵動了動,而後緩緩張開藍色的虎眸,打量著映人眼底的景物,很是疑惑的起身。搖掉身上的棉被,尾巴微翹。
她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單衣,抬腳想要扯掉它,教平抒衡伸手制止。
年輕而美麗的白虎看見那陌生的手,順著望去,迎上平抒衡帶笑的臉,不悅地瞇起游眸。它甩開平抒衡的手,反身撲倒他,大口一張,咬住他的肩,利齒陷人他的肩肉。平抒衡微皺眉,血快速浸染他的衣物,但白虎仍不鬆口,她兇猛的瞪著他,與他平靜元波的眼神較勁著。
到最後,白虎眼眸飛快閃過一道光芒,鬆口起身,待它站穩,她已變回人形,冷冷的俯視平抒衡。
藍眸飽含怒氣與怨意,還有更多理不清的情感存在。
「我在哪裡?」元綠袖頭很暈,她扶著床柱坐回床上,倚著床柱,瞪視按著肩膀起身的平抒衡。
她全身上下的氣力像被抽光,加上適才那一動,讓她此刻只能虛弱的靠著床柱,甚至連回想發生什麼事的餘力也無。
「一會兒你就會知道了。」平抒衡知曉元綠袖不過是短暫被他轉移注意力,一旦她冷靜下來後,她便會知道他對她做了什麼。
「我只記得……」元綠袖一驚,腦海裡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藍眸失措的移動著。她擁有兩個重疊的身份,一個是與平抒衡共同生活的半人半妖,一個是在洛陽土生土長的普通人類。「呃……」
頭好痛!她扶按著額角,閉上眼整理一團亂的思緒。「這是怎麼回事?我……」
她是哪一個元綠袖?!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綠袖兒。」平抒衡治好自己肩上的咬傷後,蹲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掌心貼上她微冷的頰兒,輕問。
元綠袖睜眼,看著平抒衡順身親吻他的額,「記得。」
這個佔據她七百年生命的男人,她怎麼可能忘卻?
「那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
「嘉靖……」元綠袖一驚,瞪著平抒衡像瞪著洪水猛獸,霎時心中清明。「你……」
他還是狠下心對她下了封印,讓她忘記所有的事情。他為她設想一切,卻不曾聽過她內心真正的想法,所以她才會有兩個記憶,兩個毫不相干卻都同時存在她腦海的記憶。
他根本不在乎她!
「乖,等時辰一到,你馬上就會忘記我,過你的平凡日子。」平抒衡笑得開懷,抬手想替她撩開遮面的發,卻被地躲開。
「我不想再問為什麼了,反正你也不曾給過我一個答案。可我不明白、不明白為何你當初不丟下我一個人在山林裡就好?為何要扶養我?為何要這樣對我?」元綠袖眼前起了一片薄霧,她眨掉它,看著平抒衡無動於衷的俊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