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默嬋(沐辰)
她原以為她還有雪狼的,可是……她落入黑暗的深淵,沒有人拉她一把,沒有人在她身邊,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人?蜜絲自嘲一笑,她怎會期待有「人」來拉她一把?沒有人,她也不該期望有人,更不讀期盼有雙手出現。
「蜜絲,蜜絲……」有個聲音穿透她封閉的心房。
蜜絲緩緩抬起睫羽,一張臉映入她眼簾,但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她甚至無法認清在那人眼底映照出的容顏是屬於誰的。
她是人類?還是雪狼?她是誰?
「蜜絲,你醒醒。」見她一副恍惚的模樣,他不知該如何喚回她。
直宇不知道自己在慌張什麼,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因蜜絲而感到焦慮,他只知道一件事——蜜絲是他心慌意亂的主因。
誰來告訴他怎麼喚回蜜絲的心神?
「別擔憂,蜜絲會痊癒的。」布蘭達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黑眸漾著笑意。
「布蘭達,難道你不擔心蜜絲嗎?」直宇皺起眉,弄不清它究竟在想什麼。
以蜜絲和布蘭達自小一起長大的感情,何以她現在這樣,布蘭達反倒不關心?
「擔心?你多慮了。」布蘭達輕笑幾聲,看來格外的冷漠。
「布蘭達!」冰藍瞳眸瞪大,不能接受它突來的轉變。
這是怎麼一回事?
「是時候告訴你,你為何會待在這兒的緣故了。」它踩著優閒的步伐走近床邊。
「什麼意思?」直宇有種落入陷阱中動彈不得的感覺。
「蜜絲的父母親死於車禍,但那是人為蓄意製造的車禍,警方卻以意外作結。而蜜絲的祖母是死在盜獵者的槍下。至此,蜜絲對人性徹底失望,對人類厭惡至極。」
他皺起眉頭,冰藍瞳眸看向蜜絲,只見她仍保持沉默,綠眸半合,此刻的她就像個沒有情緒的木頭娃娃。
「是嗎?」他低應一聲,握緊拳頭強忍搖晃她的衝動。
「六年前,她在她祖母的墓前發誓要悍衛雪狼,鄙視人類。」
「那你們該開心才是。」蜜絲實行得有多徹底,從她幾乎捨棄人類溝通的工具——語言便可得知。
「人類總是想要融人自然,卻忘了自身的行為便是侵人自然。」布蘭達動動耳朵,甩甩頭。「蜜絲太過靠近我們生存的領域了。」
「為什麼要憎恨人類?」正因人的矛盾二致,構成人類擁有醜惡與美麗的兩種極端天性。但就算人類值得憎恨,他還是無法諒解它們那樣對待蜜絲。
蜜絲為了它們掏心挖肺,何以換來的卻是這種下場?
「我們並不憎恨人類,只有人類才會憎恨人類。」它平靜的回答,黑眸湧現同情。
同情?直宇懷疑自己聽錯了,他竟然在布蘭達的話語間感受到同情。
「你是指蜜絲走偏路?她的盡心保護卻換來你們的不領情,所以才這樣對待她?」他的話裡有著明顯的怒火。
「我們感激賈克一族,但這種生存方式不屬於雪狼,更違反自然。所有的事物皆有其自然,即使像人類這種破壞自然的生物,也是屬於自然的一部分。」
直宇無言以對。
布蘭達說的話跟心宇在封入冰棺前和他說的話很像——
直宇,即使我們的存在便是一種「不自然」,但「不自然」也是「自然」的一部分,你只要順其自然便行。
那時的他,壓根聽不懂心宇說的一堆自不自然的話.而令布蘭達帶著無奈的話語,教他空有一張嘴,無法再提出任何的辯駁。
「難道蜜絲會變成這樣也是『自然而然』?」他已弄不清什麼叫「自然」了。如果自然等同於人類所說的命運,那麼,他們的命運不就早已注定?那麼,他們還需要尋找處方箋嗎?心宇再也不能復活了嗎?
而蜜絲,她一直堅持的信念,到頭來競敵不過命運的捉弄?直宇無法想像當蜜絲發覺她長久以來的信念必須放棄時,她該如何是好?她該如何認定自我?說不定她會失去自我……
「沒錯,這便是我們召喚你前來的原因。我們召喚你前來喚醒蜜絲刻意封閉的人類自覺。」
「不可能。」他不假思索的道。他是為了處方箋才來德國的,不是回應雪狼的呼喚。
「你不得不相信,只因命運將你帶來,而命運也帶領你喚醒蜜絲,更將帶領你尋獲你想要的處方箋。」
「處方箋在哪兒?」直宇一聽處方箋有下落,忙不迭的追問。
他來德國不為別的,就為處方箋,卻因一連串的遭遇而將他最主要的目的給耽擱了。
布蘭達看著他在瞬間變得激動的神情,「直宇,難道沒有人同你說過,要順其自然嗎?凡事強求到最後只會落得一場空。」
「難道你們將我召喚來此就是自然嗎?」直宇瞇起冰藍眸子,全身上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為了心宇,他必須也一定要得到處方箋,就算是強求,他也要讓心宇活過來。他們沒有心宇不行,所有人都是因心宇才聚集起來,才將心中的傷病治好,連看似開朗直爽的自己其實是很怕寂寞的弱點也因心宇而改變。
所以,心宇不能死!他絕對不能死!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要為心宇取得處方箋!
「為了讓雪狼一族走回自然,召喚你,是必要的手段。我們只能用這種方式回報賈克一族長年以來對我們的保護。」
「處方箋在哪兒?」直宇忿忿地望著布蘭達,不意外自己無法下手殺害一隻狼。
他可以毫不猶豫殺掉人類,卻對動物手軟。直宇自嘲的撤撇嘴角,搞不好他就是跟蜜絲朝夕相處才會這樣。
「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知道它的下落。」布蘭達神情平靜的看著他,直到他冷靜下來。
直宇合上眼,一股發自內心的疲累直湧上來,張眼看著面前的蜜絲,不由得伸手碰觸她的臉頰,期望她呆然的眸子能像以前一樣閃著靈活的光芒望著自己。
「蜜絲……」他低喚著她的名,「怎麼樣才能讓蜜絲恢復?」
「如果我前來的使命便是唉醒蜜絲封閉的人類自覺,那麼,我該怎麼做?」孤獨感襲上心頭,直字不願她繼續失神下去,但他該如何喚回她的心?
「蜜絲已讓你喚醒。」
「這樣叫已醒?」他抬高她的下巴,望入她那雙半合的綠眸深處,他只看見被鎖鏈重重困禁在幽黑境地的蜜絲。
「你還不懂嗎?蜜絲在我們眼中看到的她已不是雪狼守護者,而是同那些獵人一樣的人類啊!」
聞言,一股萬箭穿心般的痛苦自心湖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宇擱在蜜絲下巴的手因痛楚而發顫。
「是因為我的緣故嗎?」他抱住她暖柔的身子,心痛難抑的問,「蜜絲是因為我的緣故才體認到自己是人類的事實嗎?」
「蜜絲不承認自己是人類,即使她早知自己是人類,你的出現,不過是讓她承認自己是人類的事實。」
什麼叫事實?難道這樣就叫事實?
若是,那未免過於殘忍。
蜜絲……希臘神話中為冥王外遇,卻因冥後的阻擾不得不將之變為「薄荷」的香草,如今,他這海神卻將之連根拔起,她該怎麼活?
「為什麼是我?」直宇更加抱緊懷中的蜜絲,想從她身上攫取一絲原諒。「為什麼是我?」
布蘭達並未回答,因為他並不是真的想知道為什麼。
「蜜絲,蜜絲……」他前念著,仿若這樣呼喚便可喚回蜜絲遠揚的心思。
直宇已然分不清自己對蜜絲是單純的歉疚,抑或是還有其他情感了。外頭的雨直下,而他的心,也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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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來頭一個晴天,教讓雨浸染已久的森林多了一抹氤氳鐐繞。
直宇緩緩張開澄透的冰藍眼眸,轉頭看著自窗戶照射進來的耀眼陽光。
「天亮了……」他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入睡的。
他動了動身子,懷裡溫軟的軀體讓他霎時清醒過來。
他低頭一看,映人眼裡的是蜜絲那頭柔軟的蜜色長髮。
「蜜絲?」他伸手穿入她的髮絲,感受那真實的細滑感。
果然,蜜絲的頭髮軟軟柔柔的,雖然少梳理,卻不見它凌亂。
片刻後,他懷中的蜜絲動了下,也跟著清醒過來,睜開綠眸,與他四眸相望。
「蜜絲……」他呢喃低喚,想起昨天與布蘭達的對話。
蜜絲聽若未聞的呆視前方。
「一個人對自己的名字沒有反應,是不是代表她徹底捨棄了自己呢?」直宇心口一陣抽痛,手仿若有自我意識的收緊,她沒有絲毫的反抗。
要是平常,蜜絲哪可能讓他這樣抱,早就反撲過來將他壓倒在地,然後一場大戰就這麼開始。在蜜絲的觀念中,只有她抱人,還沒有人可以順利抱她。
他好想念那時的蜜絲啊!
「蜜絲,蜜絲,別這樣,不只有雪狼的存在啊!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東西存在,不只有雪狼……」直宇頹然垂下手,歎口氣,擁著她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