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默嬋(沐辰)
她有些畏怯的站在樓梯旁,看著坐在餐桌邊講電話的辛濟清。
這個男人,優雅尊貴,一看便知非池中物,即使是脫下了西裝外套,僅著背心與襯衫的他,看來也自有一番高貴風情。
相較之下……
她的注意力被餐桌上那滿滿的食物給引開,許久未進食的她開始感到飢腸轆轆。
看著滿桌的食物,剛剛洗完不知多久以來最舒服最溫暖的一次澡的她,不由得流了滿嘴的口水,她不停地吞嚥著,黑亮的眼眸直盯著桌上的萊餚,生怕這只是一場夢,她做的一場好夢。
「吃吧。」在電話中請祁晴替他將兒子接回事務所,坐在餐桌旁等著她的辛濟清面無表情的命令著。
她抬眸望他,想看清他的眼神,但教鏡片的反光給阻去。
「可……可以嗎?」白乾澀不已的喉嚨擠出沙啞的問句,她有些惶然的看著辛濟清。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吃到真正的熱食了。
這個陌生男人把她從工地帶回來,先是讓她洗了澡;現在則準備了一桌的佳餚招待她,讓她受寵若驚,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該有所防備的,可不知為何,面對他——這個對她而言全然陌生的男人,她卻不由自主的放心。
她知道這個地方,是她前些日子剛到紐約時下意識來到的地方。
這個男人有一個孩子,是男孩。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找到這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知道。
「我不會毒害你的。」辛濟清眸中利芒一閃而過,隱隱暴突的青筋顯示他正在暴怒邊緣。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在工地找到失蹤六年的她——他的前妻,水傾染。
他氣她淪為遊民,氣她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氣她不告而別,氣她丟下他們父子倆,更氣她寧願變成遊民也不願意回來找他!
曾經有過的愛戀難道都是假的嗎?難道對她而言,這份情感是如此容易就淡忘抹煞的嗎?
「你……你在生氣嗎?」她聽出他隱於平穩語氣下的狂怒,不禁伸手捉住自己的衣襟,肩膀明顯一縮。
「沒有。」這兩個字說得生硬,但她看得出若是她再追問下去,他極有可能會全數爆發。
於是她戰戰兢兢地坐在他對面的位子,拿起湯匙,朝熱騰騰的濃湯進攻。
一開始吃就停不下來,她狼吞虎嚥的模樣讓辛濟清的火氣漸漸高昇再高昇,全數表現在僵冷的臉色與凝聚的眉頭間。
等到她捧著肚子,露出饜足的笑容時,也是辛濟清忍耐到了極限之時。
「現在你洗完澡吃飽,可以談正事了。」辛濟清毫不掩飾自己的憤慨,直瞪著她。
「什麼……正事?」她因吃太飽而不停地打嗝,因此口齒不清的問。
「為什麼你要走?為什麼你要丟下我和起耀?」辛濟清白咬緊的牙間進出這兩句話,他握緊拳頭,努力克制自己體內奔竄的怒火。
她聞言一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久久,砰的一聲,辛濟清終是壓抑不住這六年來的憤怨憎恨,掄拳往餐桌大力擊下,發出一聲巨響,嚇得她整個人一呆,下意識說出歉語:
「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原因!原因!」
她敢打賭,若不是他們中間隔著餐桌,她肯定已成為他魔掌下的犧牲品,她害怕的發起抖來,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發脾氣。
「我……我……我什麼也不知道……你……你不要過來!」結結巴巴的解釋,她有種想奪門而出的衝動,卻不知怎麼的,仍是坐在椅上動也不動。
「你什麼也不知道?」辛濟清繞過餐桌,一個箭步來到她面前,雙手捉住她的肩膀,「水傾染,你敢說你什麼也不知道?你敢?你竟然敢這麼說?」
mpanel();「我……」雖然他只有捉住自己的肩膀沒有做任何動作,但她透過鏡片探見他內心深處的傷痛、不解以及恨意。
她身子一顫,心一揪,卻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有這種反應,抬起瘦得皮包骨的手指,輕觸辛濟清僵硬的臉龐,眼眶一紅,眼淚便撲簌簌的落下。
「你憑什麼哭!」辛濟清大力搖晃一下她,他恨不得掐死她以報復她讓他找了六年,三天兩天跑去殯儀館認無名女屍,獨自一人撫養起耀。
真正該哭的人是他吧?
「我……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哭……」她也覺得萬分奇怪,不明白為何自己一碰到他便落淚。
「水、傾、染!」辛濟清氣到全身發抖卻無法將自己的憤怒化為力道加諸在她肩上,只能隱忍悶到自己內傷,「你還裝蒜!分明就是你不告而別失蹤六年丟下我和起耀兩個人,還叫你姐姐送離婚證書來給我,你現在竟然跟我說你不和道!」
做賊的喊捉賊,他今天可真是開了眼界了呵!
「水傾染是誰?」她迷茫的捉到個關鍵名詞,直覺地問出口。
這個名字好熟,熟到像是她的呼吸那般的自然而然。
「你!」辛濟清發現她問了個多麼愚蠢的問題。
他眉頭糾結,瞪著經過六年除了多了絲滄桑之外,未經稍改的水傾染——這也是為什麼他能一眼就認出髒兮兮的她的主因。他開始猜測她在玩什麼把戲。
「我?我叫水傾染?」她睜大杏眸看著辛濟清,覺得自己灰蒙的過往似乎在這個陌生男人身上得到一絲曙光。「我真的叫水傾染嗎?那你……你還知不知道更多有關於我的事情呢?」
一年了,她尋尋覓覓了一年,終於……終於給她找到一個人認出她,知道她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誰,就像是平空蹦出來似的,一醒過來就待在不知名的地方,身上沒有錢也沒有身份證件,所以她只能過著流浪的生活。
多年的流浪生活讓她漸漸明白自己身處在一個名喚美國的國家,而她這種人,被人稱作遊民,她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自己的過往,但她是一個健全的人,除了——她的記憶之外。
幾個星期前,她輾轉來到紐約,不知不覺地便走到這附近,看見這個男人和他的兒子——不知道為何,她就是知道,覺得有種前所未有的熟悉感。
但她不敢貿貿然上前,沒想到今天就被他帶回來。
面他也真的知道她的身份——她毫無懷疑,全心的相信。
「你在搞什麼鬼?」辛濟靖這下反倒被她這顛三倒四的話語給弄混了。
「先……先生,我……」水傾染期期艾艾的想說明自己的情況,但一迎上他極度冰冷的眼眸,什麼話都被他的眼神給冷凍起來。
「你叫我先生?」辛濟清扯開一抹殘冷的笑容,箝住她肩膀的力道陡然放鬆,他腳步踉蹌的直起身退離她身邊,看著她的眼神有些難以置信、有些難以理解…
…更有些難過與傷心。
「我……先生……我說錯了什麼嗎?」水傾染揪著衣襟的力道加重,她不知所措的咬著下唇,盈盈秋眸閃動著水光,「我……我一直到剛才為止,才知道自己的名字叫水傾染……我已經過了好幾年不知道自己姓名,不知道自己過去的生活了……我不知道自己打哪兒來,更不知道我之前的事情……所以……」
「所以,如果你知道的話……可不可以……告訴我?」水傾染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問。
卻不知她的問題像一枚強烈的愛國者飛彈,將辛濟清炸得體無完膚。
氣氛一下子凍結,沉默突然降臨在他們兩人之間。
辛濟清氣結鬱悶的不知該不該相信水傾染的話語。
可她看起來是那樣的急切和認真,他分辨不出她是作戲還是真實。
剛剛她的自言自語字字句句他都聽得真切而且清楚無比,他不想猜她是不是失去了記憶這種老套情節,但她看起來很像。
她看他的眼神陌生中帶著渴切,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不知該相信她還是否決她。
「你……」辛濟清好困難、好困難才重拾理智,強迫自己冷靜的開口,問了個他倍覺荒謬的問題,「你知道我是誰嗎?」
***水傾染認真而且正經嚴肅的盯著辛濟清好一會兒,水眸在他的臉龐巡視著,爾後,她失望的低斂眼睫,自紅潤的唇瓣中呢喃著:「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我怎麼會知道你是誰?但是你認識我,那我應該也認識你才對,可是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夠了。」辛濟清摘下眼鏡以兩指按摩酸痛的鼻粱和眼睛。
他試圖理清整件事,卻發現事情的走向完全超脫他所能掌控的地步,他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勉強壓住想狠狠搖晃水傾染,狠狠鞭問她的強烈慾望。
「先……先生……對不起……」水傾染見辛濟清隱忍不發的火氣幾近爆發邊緣,咬著下唇道出歉語後,起身欲往大門走去。
「等等,你想上哪兒去?」辛濟清重新戴上眼鏡,適才那暴亂紛動的火氣似乎在他戴上眼鏡一剎那全數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