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默嬋(沐辰)
「可是你一直不動手術。」
「我沒錢!」
「沒錢我們可以借給你,隨便你多久之後還都可以,而且這家醫院的收費很便宜,設備又先進,別再固執了好不好?」
蔣冰彤沉默,「好,我考慮考慮,行嗎?」
石翊翎以為自己的苦勸終於有效,「好,你一定要早點想通、早一點動手術、早一點恢復光明。」
蔣冰彤勉強一笑,「現在幾點了?」
「晚上八點,我也該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石翊翎發現時間不早了,「你好好休息,考慮一下。」
「再見。」蔣冰彤躺下,數著石翊翎從病床到門口的步伐。
等到病房內只剩她一人,她才小心地下床,依著石翊翎剛剛走的步伐數,吃力地拖著左腳走到門邊。
「門把。」她滿身大汗的摸索了一會兒,終於摸到門把,把門打開。
門廊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剛剛小翎走的方向是左邊,那我應該走……右邊。」
走左邊雖然是出口,但定會有人在,萬一被看到,她的逃亡肯定失敗,只好走右邊試試運氣。
希望老天待她不薄,幫助她。她再也不要待在這兒,她必須離開!
「該死!林,你十萬火急的找我和娃娃下山,就是為了要幫你窺探別人的隱私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拜託你有水準一點好不好!」楊昊予一臉不悅,大掌一拍,拍在林宣逸的辦公桌上,吼聲大概整棟樓都聽見了。
「那個人對我很重要,她有機會開刀、有希望恢復健康,可她卻不肯動手術。我需要知道原因。」平時縈繞在林宣逸周圍的親和力一絲不剩,全轉為霧般的冷風。
楊昊予收斂怒氣,皺著眉端詳林宣逸良久才撥撥前額的發,雙手環抱胸前,邪邪一笑。原來八年前那位可愛的小「桶」再次出現在林面前,難怪他會形象全失。
「我知道她對你而言很重要,可問題是你不肯和她相認,說什麼也沒用。」
「我不知道她是否還恨我。」林宣逸別過臉,不願讓楊昊予探索他的心。
「重要的是你害怕被她所恨。」楊昊予一針見血的道出林宣逸的心病。
「夠了。」他咬牙低吼,「我是叫你來幫我看小桶的心,不是叫你來看我的心。」
「誰教娃娃離我哪麼遠,喔?娃娃?」楊昊予回頭瞧了眼正開著計算機和S玩遊戲的柳世穎。
「可憐的林,你就接受事實吧!我只要離楊昊予一公尺以上,他就可以聽出周圍所有人的心聲。」柳世穎娃娃般的美顏上漾著幸災樂禍的笑意。
「林,如果你可以勇敢一點,承認你就是伊森,並向她解釋當年的行為,事情或許會有轉機也不一定。」楊昊予只能這樣建議。
「你確定嗎?」林宣逸痛苦的捉著頭髮,「不論我的目的是什麼,我都已經傷害了她,你明白嗎?傷害就是傷害,不論是為了什麼。當我說出那些話時,我的心也跟著死了,八年……八年來我……我……」
「林,當一個人在傷害別人時,除非對他沒有感情,否則不只是對方,連自己也會受到傷害。這是正常的,可是像你這樣折磨自己八年,現在她就在眼前,你卻喪失了表白的勇氣,那麼,這就是自做自受。」楊昊予搔搔頭,有些為難的說出這些話,安慰人一向不是他的拿手好戲。「簡而言之,你所想的那一套什麼她會不會原諒、是不是還掛記著你的想法都該拋棄,乾脆直接坦承,再看看她的反應不就好了?」
「這是最簡單而且最具時效的方法。」柳世穎不知何時已關上計算機來到楊昊予身邊。「林,我想,你應該還是愛著她吧?」
林宣逸選擇保持沉默。
「如果你不願意的話,還有另外一個方法。」柳世穎也不管林宣逸聽不聽得進去。「就是讓她喜歡上現在的你,也就是林宣逸,讓她徹底地忘了伊森帶給她的傷害。」
「我現在想討論的不是我的心理障礙,而是小桶為什麼拒絕動手術的理由。」林宣逸火大的朝眼前這對顯然搞錯對象的試婚夫妻吼叫。
這對只差沒結婚證書的夫妻對望一眼。
「這才是重點,如果你只願以她的主治醫生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的話,她永遠不會聽進你的話。你大概忘了『伊森』就是醫學院的學生,按照醫學院的正常程序,伊森現在應該在實習,兩年以後才會當上住院醫生。你知道她已經有八年沒踏進大型醫院一步,更別說是中小型醫院,只看中醫嗎?」柳世穎背出關承羿傳真給她的資料,心想,這小桶小姐還真可憐,一直沒有辦法脫離林帶給她的傷害,雖然她曾經嘗試接納其它人,可總怕到最後會和伊森一樣,因此她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的談一場戀愛。
這一切都是伊森造成的。
「她討厭醫生、討厭醫院。」楊昊予簡單的下結論,「所以不肯動手術說不定也是這個原因,她不信任醫生。」
林宣逸無法言語,一顆心跌到了谷底。
敲門聲急促地響起,他整整心緒,「進來。」
「院長,不好了,蔣小姐她──」因為沖得太急而上氣不接下氣的護士沒辦法將話說全。
「她怎麼了?」出了什麼事?林宣逸方寸全亂的急問。
「她跑了。」楊昊予替那名快不能呼吸的護士接話,「病房全找過了,整棟大樓沒有她的蹤跡。」
「該死!她看不見啊!」林宣逸推開倚在門框的護士衝了出去。
那名護士則一邊喘氣,一邊拿怪異的眼神看楊昊予,思忖著他怎麼會知道她心裡所想的?
楊昊予突然地皺眉狠瞪她一眼,「看什麼看!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護士嚇得連忙收回視線,顧不得自己需要休息一下,馬上跑開,不敢回頭。
「楊昊予,我們也去幫忙找吧!」柳世穎挽著他的手臂,甜甜一笑。
「好吧,就當是對好友的一份感情吧!」
蔣冰彤站在樓梯上緣,捉著扶手的手指關節泛白,急促地呼吸著,蒼白的臉上冒著斗大的汗珠。
這是幾樓?這是樓梯?有幾階?有多高?她該怎麼……怎麼下樓梯呢?怎麼下?
她感覺自己好像走了一輩子才來到一扇門扉之前,它沒有門把,門後靜悄悄的,她遲疑了好久才推開門,拖著沉重的左腳摸到類似扶手的東西,可是這種扶手有向上斜,也有向下斜的,只有兩者的交接處才有個弧度平緩的地方,她猜這大概是樓梯的扶手,她剛剛走到了安全門。
可是,然後呢?她該往上爬還是往下?她的病房在幾樓?她該怎麼走出去?
她只能惶然地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無助感攫住了她,她痛恨自己這麼沒用!
「你還好嗎?」一個陌生的女聲在她耳畔響起,嚇得蔣冰彤差點跌倒。
「小心!」她拉住了蔣冰彤,並扶她坐在階梯上,取出手帕替她擦汗,「你還好嗎?」
「謝謝。」蔣冰彤露出的微笑掩不住她的驚慌。
「你該不會就是醫院正在找的人吧?」陌生女子探詢的口吻令蔣冰彤心頭一緊。
蔣冰彤轉頭「看」她,慌張的說:「這麼快?我……我得趕快走了……」
她不想再待在醫院裡,她快要瘋了!
「等等,」陌生女子拉住她,「你這樣子哪兒也去不了,先待在這兒一下下,他們不會那麼快找到這兒的。」
沒有人會想到一個盲人可以自己找到安全門並藏身在此的,至少沒那麼快想到。
「可是我……」蔣冰彤真的不想再住院了,尤其是面對那個姓林的主治醫生,他的某些舉止加深了她對伊森的回憶,她不要這樣,不要再想起。
「你想離開這兒吧?」陌生女子頗有善意的聲音讓她的心安定了下來。
「是的,我討厭醫院。」蔣冰彤點頭坦承。
「好,我幫助你。」
「咦?」
「放心,我不會害你的。我叫林陳蕙蘭,你呢?」林陳蕙蘭心血來潮想來看看兒子和情人的相處情形;沒想到竟然遇到了蔣冰彤「逃院」。
「蔣冰彤。你真的願意幫助我嗎?」蔣冰彤不怎麼信任她。
「包在我身上。」林陳蕙蘭拍胸脯保證,「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她起身離開,留下蔣冰彤擔憂地枯坐在原地。
不一會兒,林陳蕙蘭回來,扶起她,「我們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蔣冰彤逼不得已,只好跟她一同走,她拉著的是她受傷的右手。
「放心、放心,非常安全的地方。」林陳蕙蘭把自己當成是蔣冰彤的枴杖,一邊走一邊笑道:「你好高喔!幾公分呀?」
她親切、無惡意的問話讓蔣冰彤不由自主的回以笑容,「一百七十公分。」
「我才一五六,唉!上天真是不公平。我老公很高,兒子也很高,每次跟他們兩個出去,我站在中間,都會很像一個字,你猜猜?」林陳蕙蘭疼惜地望著蔣冰彤不佳的氣色,真是的,兒子到底有沒有給她吃好的?看她都頹喪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