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陶陶
他有著將近兩百公分的身高,膚色古銅、身材壯碩,因此,當他走進浴室時,必須彎頭才能進入。他快速地沖個熱水澡,電話在他準備刮鬍子時響起;他接起話筒,心裡想著最好別是那個蠻橫的藍音涵。
「喂?」他無法控制自己壞口氣。
「馬……西杜哈斯(masituhas)?」對方遲疑了一下。
這熟悉的語言及聲音讓他鬆弛下來。「娜娃,怎麼?」他自動轉成布農語跟妹妹交談。
「你生病了嗎?剛剛聲音好難聽。」歐娜娃聲音細柔。
「沒有,只是剛起床。」
「哦!我剛剛打了好幾通,都沒人接。」
「昨天晚上我很累,不想被電話打擾,所以就把插頭拔了。」他含混帶過。「你怎麼樣?身體好嗎?」
「我很好。」歐娜娃輕快地說著。「我在山上每天有翠綠的樹、新鮮的空氣、清澈的小溪陪著我,當然好。」
「祖母呢?好嗎?」歐賽奇微笑地詢問。
「她很好,身體硬朗,可就是不願意碰電話。」她的聲音藏著笑意。
歐賽奇咧開嘴。「替我問候她。」
「我會的。」她頓了一下。「哥……」
「怎麼?」他詢問,聽見她話語中的遲疑。
「我想下山一趟──」
「等你身體再好一點。」歐賽奇截斷妹妹的話語。
「我很好,真的很好,我每天跑呀跳的,什麼問題也沒有,今天到醫院復檢,醫生說我沒有問題了,你如果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問程醫師,祖母也能幫我作證。」
「我只是覺得你──」他皺一下眉頭,想著該怎麼說。「再好一點。」
「我真的很好。」她急急地說。「而且……祖母也答應了。」
「我……」歐賽奇話沒說完,就聽見妹妹叫喊祖母的聲音。
「祖母,你幫我跟哥哥說……你喊大聲點,哥哥能聽見的……」
「娜娃。」歐賽奇喚了一聲,意欲叫回妹妹。
「賽奇……」話筒另一端傳來中氣十足的聲音。「我會帶娜娃去找你。」
「你聽見了。」娜娃急忙道。
「可是……」
「祖母作了夢,我不能留在這兒了。」娜娃再次打斷哥哥的話語。
歐賽奇歎口氣。「娜娃……」
「我聽不清楚,那就這樣了。」
不待他說完話,妹妹已經把電話掛了,歐賽奇眉心聚攏,立刻回撥,電話卻沒人接。
「真是的。」不到一天,就讓人掛了兩次電話,藍音涵的臉才閃入腦海,他立刻揉揉太陽穴,將之驅逐出去,起身走進浴室,心裡則掛念著娜娃下山的事。
對於這個小他八歲的妹妹,他向來是疼愛的,打她三歲起,他就背著她跑遍了山坡、樹林、小溪,在山谷裡扯開喉嚨唱歌,聽著回音哈哈笑,在木橋上跳躍著,聽她快樂的笑語聲。
兩人一直相依為命,直到去年她突然生病,就在他倉皇之際,祖母突然出現在他門前,只簡單的說:她作了個夢,夢中的意象顯示娜娃病了。
雖然從小到大,他見過不少祖母令人驚異的本事──畢竟她是布農族的女巫,但他似乎永無習慣的一日;就這樣,祖母帶走了娜娃,每隔一個月,他便會回去山裡探望娜娃,見她身體日見好轉,他才安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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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音涵動了動雙腳,拉緊身上的衣服,冬天的停車場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她在這兒不過十分鐘,就已經冷得唇色發紫了。
她摩擦雙手,試著讓自己溫暖一點,驀地,她聽見皮鞋在水泥地發出的聲音;她悄悄探出頭,隨即失望地皺起眉,不是他。
正當她想站起來跳一跳活絡活絡血液時,猛然發覺目標就在對面的馬路上,她馬上精神大振,看著目標緩慢地扶著有些行動不便的老太太過馬路。
「還有點人性嘛!」藍音涵皺了一下鼻子。「等會兒就少打你一下。」
等了幾分鐘,獵物終於進入停車場,她急忙握緊木棍,象徵性地揮了揮,活絡一下筋骨,而後便一動也不動地蹲在車旁等待最佳時機。
歐賽奇在黑色吉普車前停下,當他將鑰匙插進車門時,忽然聽到輕細的腳步聲,感覺一股殺氣自背後而來,他不動聲色,在腳步聲接近他只剩幾步之遙時,突然抬腿旋踢。
他在半旋身的瞬間,看到來人時大吃一驚,急忙想收勢,卻已來不及。
「啊──」藍音涵在他的腿掃過她的腰時因疼痛而哀叫出聲,整個人往旁倒在地上,手上的木棍掉在地上滾離。
「你怎麼樣?」歐賽奇神色焦急地蹲下身扶起她。
「哦……」她疼得說不出話,一手撫著自己的腰。「可惡,氣死我了……」她抬手打他。怎麼完全跟她想像的不一樣?這時候他應該已經眼冒金星,跪趴在她的面前才對。
「我送你去醫院。」他當機立斷地說,說不準他把她的肋骨給踢斷了,一想到這兒,他的背不由得冒出冷汗。
「我不去……」她怒道。「誰要你假好心。」她打他的頭。「我們現在是仇上加仇……」她撐著坐起來,幸好她做了點準備,在胸腹間圍上厚厚的衣物和墊子,否則現在哪還能爬得起來!除了胸腹外,她連膝蓋、手腕都保護了。
「我告訴你……」她頓了一下,五官因疼痛而皺在一起。「如果你敢把這件事告訴別人,我……」她喘氣。
「你別逞強了。」他二話不說地抱起她。
「你幹嘛!別碰我──」她火爆道。
他將她塞進吉普車裡,關上車門,快速走到另一頭坐進駕駛座。
藍音涵冷瞥他一眼,本想開門下車,後來想想,算了,就讓這死光頭愧疚。「如果你敢把這件事──」她停了一下,看著他拉了安全帶替她繫上。「告訴別人,我就把你的光頭剁下來醃了配菜。」
他瞟她一眼,說道:「你講話不能斯文點嗎?小姐;還有,如果要木棍可以用說的,不需要偷襲。」她長得甜美可人,但個性卻是暴沖得很,男人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藍音涵死命瞪他,如果不是因為不想與他死在一起,她早就讓他的頭跟方向盤做一對永不分離的連體嬰了。
「沒想到你會躲在這兒偷襲。」歐賽奇一臉匪夷所思,她……也太無法無天了,竟敢打警察!她就不怕被移送法辦嗎?
「我才沒想到你有臉講這種話!」她不甘示弱地冷哼一聲。「警察就能隨便拿人家的東西嗎?濫用公權力!」
他瞥了她一眼。「我會把棍子還給你。」反正他本來就無意將她的木棍佔為己有,他要一根沒用的木棍幹嘛,再說,這木棍還是一個大木雕的「老二」,當初會拿回木棍,不過是想給她一個教訓而已。
「你這是在可憐我嗎?我告訴你,我會用自己的實力拿回來。」她冷哼一聲。「不用你這個死光頭一副施恩的樣子,說我講話粗魯,你只配聽我這樣說話。」
歐賽奇瞄她一眼,沒說什麼。
「氣死我了。」藍音涵撫著腰低吟。「死光頭得一分。」她喃喃自語地說著。「非討回來不可。」
此仇不報非「女」子,明天她非得捲土重來不可,今天的事就忘了吧!幸好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丟臉的事,大家就忘了吧!
注1:UnacnetpaniedMinor──獨自旅行的幼童,被稱做UM的兒童,年紀5至12歲間,在沒有家長的陪同下,隻身旅行。
第二章
翌日,同樣的時間、地點,藍音涵再次埋伏在停車場附近。
雖然腰還是很疼,不過,想到復仇的甜美,她可以忍受這點不適,這次她可是有備而來的;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包,讓自己更加有信心,瞄了一眼手錶,六點半,差不多該下班了吧!
在冷颼颼的冬天蹲在露天停車場實在有點難受,十分鐘後,她的腳有些麻了,於是站起來鬆鬆腳,這時,走過來開車的車主不時瞄她幾眼,她不耐煩地看著手錶,死光頭怎麼還不出來!
「小姐,等人啊?」
她瞪他一眼,拿出口袋裡的衛生紙大聲擤鼻涕,如果不是要保留怒氣對付光頭,她會立刻給這個人一頓罵。
男子碰了個軟釘子,驅車離去,又過了五分鐘,一對男女拉拉扯扯地走過來。
「你還來找我做什麼?回去陪你老婆。」女子不耐煩地扭動身子,甩開男子的手。
「安儀,你聽我說,那天是因為小孩生病──」
「那就回去陪你小孩。」女子大聲叫著。
「不要這樣,你知道我的,我的心只在你身上,我跟我老婆沒有感情了。」
藍音涵瞥了兩人一眼,手上的木劍揮了揮。
「你不要再說這些話騙我了!」女子大喊。
「你要相信我,我只愛你一個──」男子突然止住話語,因為他的肩讓人敲了一下。
他轉頭,嚇了一大跳,不知何時,一個女人已站在他後面,昏暗的天色讓她看起來很陰沉,她有頭好整理的短髮,五官柔媚,但現今凶暴表情將她的容貌扯得很難看,她穿著寬大且厚重的衣物,背著一個背包,手上還拿著一根……好像是劍道用的木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