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孟華
回去吧!回去吧!回去正理村!
「姊!不管你原不願意承認,爸爸、媽媽都是正理人,所以我們也是呀!」
她深深一震,從哪裡來就該到哪裡去!她眼睛慢慢張開。「我知道了。」她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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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她站在小山丘那棵大樹下,靜靜俯望正理村。
當她提著簡單的行李從火車站走出來,收票者是個生面孔,他對她露出親切的微笑,并迭聲歡迎,讓她相當震驚,懷疑自己是不是下錯站了。
站在火車站前,看著遠方的天空,此時已近黃昏,天邊的彩霞艷紅如橘,好奇怪,在台北就是沒法看到如此燦爛的晚霞。
往日記憶襲上心頭,七年前她離開王心湘時,也是在黃昏時候,她低頭看腕表上的日期。會嗎?會有這樣的巧合?
她深吸口氣將徒然變亂的心跳緩和下來。是的!她正是七年前的今天離開,而現在……她再度回來了。
她踏出第一步,原本以為會有窒息般的感受,但什麼都沒發生,反正都已踏出了第一步,接下來又有何懼?她放膽往前走。
七年未回來,正理村已有許多的改變,有一會兒,差點認不出路來,房子都變得相當新式,相較起來,原先眾人所羨慕的林家別墅,反而顯得破舊。
此時是晚餐時刻,所以路上都沒看到什麼人,從一戶戶人家接連排出的油煙,讓人相信,他們正享受著豐美的晚餐。
她慢慢走向正理國小,此時天色漸暗,當她爬上充滿回憶的小山的時,已經是千戶燈火,和天上的星星相互輝映。
她靠著樹幹。好!現在她已經回來了,但下一步要怎麼做?
她已跟王心湘決裂,林家是回不去了,不過,此行的目的不就是要闖進去,和那個老太婆奮戰嗎?怎麼,突然怯弱起來?連靠近那棟房子的勇氣都沒有?她暗罵自己。
還是跑到鄭家醫院去,去見那個讓她瘦了一大圈的人,要他立刻帶她去和他父母攤牌。
不過,她有極大的不確定,兩人已經四個多月都沒見面,連音信都未通,他會不會已經不要她了?說不定,他已經決定選擇保護父親,而決意同她分手?
反正,男人嘛!一旦得到手,就不會再珍措,何況還在一起三年!情侶在一起久了,都會生厭,更別提還像夫妻一樣生活在一起,夫妻都有七年之癢,說不定,他也有了……雖然早了點,所以剛好趁這個機會把她給甩了。
儘管知道這樣想,是貶低了他的人格,可是沒辦法,分開了那麼久,連一聲問候都沒,怎能不教她胡思亂想?
愈想情緒就愈低潮,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要回來?
突然從身後傳來車子的聲音,兩道車燈直直朝小山丘駛上來。
有那麼一會兒,她覺得驚慌,是誰開車上來,不管是誰,她都沒有準備好碰面。
她拿起行李,打算溜走時,那輛車卻像飛也似的,一下子就來到了她面前,她被那刺目燈光,照得張不開眼。
當車門打開時,她整個呼吸立刻靜止了,剛剛一直在她腦海中的那個人就站在她眼前。
兩人像著魔似的互望著,全世界好像消失一般,整個地球就只剩下他們兩個。
「你真的回來了嗎?」他低啞的聲音有難掩的激動和興奮。
「嗯!」看到他的激動,讓她無法言語。
天!他怎麼像變了個人,眉宇間似乎多了條痕,人也消瘦了不少。
「你瘦了。」兩個人幾乎同時說出這句話。
楞了一下,不再猶豫,他們衝入彼此的懷中。
他的唇狂猛地攫住她,她亦以不輸給他的力道回吻。
他們像溺水者般緊緊攀附著。
她想開口說些話,他卻深深地吻住她,直到兩人快因缺氧而昏倒,才鬆開彼此,大口喘著氣。
「我……」她再次試著講話,他伸出手指輕點住她的。「噓!什麼都別說,只要你人來了就好。」
有多少千言萬語想傾訴,可是在這一刻,都沒有比在彼此懷中這件事更真實。
清涼的夏晚,他們的身軀卻如火般的燙熱,蘊藏四個月的相思,瞬間轉換成激情,快速、狂野、溫柔……將所有的恐懼、不安、怨憤昇華,極至過後,留下無盡的深情。
在大樹下,他們躲進群昱從車上拿下的睡袋,滿足地倚偎在彼此的懷中,望著滿天星空。
「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她輕聲問道。
「一個小時前,你弟弟打電話告訴我的,我以為自己在作夢,當我衝到火車站時,卻沒見到你的人影,我差點瘋掉,若不是收票員告訴我有個高佻、長髮美女來到正理村,才讓我鬆了口氣,想你可能會來這,所以就開車上來,幸好,我好怕自己得等到頭髮白了,你才會想通。」過了好半晌,他才低聲說道,用臉輕輕摩挲她的頭髮。
她動了一動,在他懷中找到更舒適的位置。「差點——幸好只有四個月。」
他苦笑。「幸好?這幾個月差點沒把我逼瘋。」
「我又何嘗不是?」相思原來是件那麼痛苦的事。
「不過若是我一直都沒回來,怎麼辦?」
他靜了一下。「你不會想知道。」
「把我徹底忘掉?」一想到這,她就不由得恐慌。
「不!」他摟緊她,低頭在她耳邊。「事實上,再過兩個月,若是你還沒有想通,我會衝去台北,將你綁架,用拖的也要把你拖回來。」
他口氣中的認真,讓她毫無疑慮,相信他一定會說到就做到。好險!她暗暗在心中鬆口氣,不過——她偏頭作沉思狀。「聽起來好像不錯,我還沒被人綁架過!」
他看起來想掐死她。「你就不能讓我一次嗎?每次都是我去找你攤牌,什麼時候你主動找過我?」他不開心地說道。
說的也對,打從發現對彼此有情意,都是他主動接近,而她幾乎是被動,但又芳心暗喜的欣然接受,在這一點,她的確做得比較差勁,不過她已經有在反省,現在她在這裡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不否認,打從下定決心和你交往在一起時,我就相信,將來我們一定會『分手』,所以當那一刻來臨時,我幾乎毫無異議的接受了……」她用手指輕輕畫著他光裸的胸膛。
他一聽,整個手臂不自覺縮緊。天!這是什麼想法?原來她一直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抱著如此悲觀的看法。
「我以為自己可以輕易放了你,也深信自己可以抱著對你的愛和思念,一個人獨自的活下去,但我錯了!」
她拾起頭深深凝望這張摯愛的臉孔。「你早已是我靈魂的另一半,失去你,我根本不能完整的活下去,只能像個行屍走肉,對外在所有的一切都沒感覺……」那種苦澀、虛無,她發誓這一輩子都不要再嘗了。
「太好了!」
什麼?她抬頭瞪他。「哪裡好啦?」
他重重吻她一下。「我還以為這幾個月就只有我自己有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發現不是,多少讓我覺得有些安慰。」
她聽了哭笑不得,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胸毛。「別瞎說了。」
他吻住她的唇,直到兩人差點失控,但現在他們無意再品嚐極樂的快感,在這難得的一刻,他們只想好好享受這特殊的親密,毫無保留地將心底的真實感覺和心情,全盤托出。
「你已經對你父親說了嗎?」她問道。
「沒有,就等你回來。」他露出自信的笑容,她已經肯站在他身邊陪他作戰,他再也無所畏懼,突然他憶起一件事,表情嚴肅地注視她。「你懷孕了沒?」
她驚訝的張大嘴巴。「你怎麼會這樣問?」
他沒回答,手伸到她的腹部,發現平坦如昔,他不禁失望的歎口氣。「你幹麼呀?」差點沒被他的行為弄瘋。
「失敗了!」他整張臉埋在她胸口,失望的說道。
「咦?」她將他的頭從胸部拉起。「你到底在說什麼呀?」
他一臉沮喪。「我離開前的那一夜,做了那麼多次,又沒戴保險套,想看你會不會懷孕,誰知道居然沒有,難道是我的努力不夠?」
她掠不可遏。「鄭群昱,你太狡猾了吧!怎麼可以耍這種小手段?」嘴角忍不住揚起。
「沒辦法,那時我怕死了,絕望得要命,深怕我們就這樣分手,所以才會想要讓你有孩子,這樣一來,就可以有永遠都切不斷的牽連。」他一臉無奈地說道,雖然手法有一點小人,但——沒辦法,誰叫他愛她!
她瞪著他,然後忍俊不住笑出來。
「你還敢笑?在你面前我一點自尊都沒有!」他狠狠瞪她一眼。
「Sorry!」她抹去眼角的淚水,眼中露出一抹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