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孟華
他凝望著她笑道。
「那是你活該,誰叫你挑起我『必勝』的意識。」她伸手輕點他的胸膛。好奇怪,她從來沒有全身一絲不掛的跟人這樣親密地在床上談過話,但卻沒有覺得任何不適,反而極喜歡這種毫無防備的親密交談。
「所以當你一肩扛下參與國語文競賽時,用挑戰的眼神看著我時,我想在那一刻,我就已愛上你了吧!」
他低頭親吻住她。
過了半晌,才再度分開,她的手輕撫他的唇,眼睛望進他的。「我不知道那時是不是就愛上你,只明白一件事,除了你以外,誰也沒在我眼內,我也不在意任何人。」
他明白,他又何嘗不是如此。「競爭可以樹立不少敵人,但卻是我們之間最深刻的連結。」
兩人就在輕聲交換愛語下,相擁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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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當群昱回到宿舍時,所有人都已外出,只留下立文,他似乎刻意在等他。
「你跟蔣琦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一進門,立文立刻劈頭就問。
群昱注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無話不談的好友。
「我們兩個在一起了。」
立文聞言很震驚。「怎麼可能?你們兩個怎麼會?」
群昱笑笑,便坐下來將所有的事情與他講了。
「天呀!」立文不敢置信的驚歎。「你們重逢不到兩個禮拜,居然進展得如此神速。」
「很多事總是會出人意料的。」這一輩子,大概就屬這段期間,他的心情起伏最大,情緒高高低低的,教人不好受,但另一方面,卻又從沒如此快樂過。
看到群昱神采奕奕的表情,再加上他昨晚一夜未歸,白癡也猜得出來,他們昨晚的進展有多神速,真說不出心裡是羨慕還是嫉妒。
「唉!總是被你搶先一步。」他搖搖頭。
群昱收起笑容,皺眉地看著立文。「什麼意思?」
「我啊!可是暗戀琦芳好多年了。」
暗戀?群昱震驚地瞪著他。「為什麼這些年來我從沒聽你提過?」
立文聳聳肩。「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而我又一直以為你很討厭琦芳,所以我才一直不敢說出來,誰知道你們兩個到最後居然會在一起。」他表情頗為無奈的說道。
群昱驚訝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天!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居然同他一樣在喜歡著琦芳,內疚頓時油然而生。
「立文,我真的不知道,天!這要怎麼處理?」群昱難過的搖搖頭。「我覺得對你很抱歉,但即使如此,我也沒辦法將琦芳讓給你,你明白嗎?」
立文立刻搖搖手。「不!你別這麼說,我並不是要你將琦芳讓給我,即使就算你肯讓,只怕琦芳也不願意,其實從小時候,你們兩個之間,根本無他人插足的空間,你們眼中就只有彼此而已,這點我心裡很清楚的,所以我也只有『暗戀』她的份。」
「立文……」群昱複雜地望著他,頭一次深刻地感受到,和好友喜歡上同一個人的無奈和痛苦,假設琦芳喜歡的人是立文而不是他的話,他會如何?不知怎地,他把自己和立文套上父親以及琦芳父親的影子,當年……他們又是怎麼掙扎的?他陷入深思。
「我沒事的。」立文露出爽朗的笑容。「我衷心祝福你們。不過,你父親那邊沒問題嗎?」
群昱垂下眼,然後重重歎口氣。「這個問題我暫時不去想。」
「你打算瞞著父親和她交往?」立文瞭解的望著他。
群昱咬咬牙。「是的!因為若是讓父親知道了,他一定會反對我和琦芳交往,因為他早就發誓,絕不和蔣家人往來,這樣一來,我勢必得要在為自己的幸福,還是為了避免傷害到父親之間作選擇。而他們兩個……我誰都無法割捨,現在我還沒有這個智慧做出這樣的選擇,所以目前我只能瞞著父親。」他猛地抓住立文。「你不會告訴我父親吧?」
立文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廢話!好朋友是做假的呀?」
「立文,謝謝你!」他真摯地向他道謝。
「不客氣,不過,你們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紙終究包不住火。」
「我知道,現在我只想好好把握住相處在一起的每一刻時光,直到不得不面對現實的來臨……」
「唉!這是我認識的那個鄭群昱嗎?」立文搖頭哀歎道。「那個意氣風發的他,現在卻像個縮頭烏龜。」
「哼!少笑我,等你發現你面對的是兩個你不想放棄也都不想傷害的人時,你就知道有多痛苦了。」群昱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現在只能以時間換取諒解,希望父親能忘記一切。」
「可能嗎?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若真能忘了,你也不會那麼苦惱。」好友的最大功用,就是要適時的提醒現實為何。
群昱苦笑。「既然如此,只能祈禱老天,在這段時間,能讓我生出足以解決問題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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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有文的事情很順利的解決了,沒想到在那卷錄音帶的威脅下,那些青中的學生真的乖乖來找琦芳上「輔導課」。
可是講大道理他們都不太肯聽,最後群昱出面,把他們抓到醫院去做義工,讓他們去接觸到醫院中人生、老、病、死的那一面,體驗到人生無常,生命的可貴,說來也奇怪,他們居然個個都大受震撼,而鄱然悔悟。
看到他們已有所領悟,而且也對有文被他們打傷一事感到抱歉,琦芳遵守諾言將那卷錄音帶丟掉,並與他們成了朋友,在他們進入觀護所的那段時間,不時與他們通信,為他們打氣鼓勵。
至於他們……
在兩人互相敞開心房表示愛意之後沒多久,群昱便搬進琦芳的公寓。
在那間公寓裡,他們構築了自己的小世界。
對於同居這件事,兩人都心照不宣,在未來不明的情況下,他們想好好把握住每一刻相處時光,學校各佔去他們大半的光陰,剩下的時光,可不想花費在咖啡廳、荼藝館中消磨,想要一起生活,深刻的去感受彼此的存在。
每天她在學校教完書;他在學校、醫院做完實驗後,兩人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他們的小巢,輪流下廚,共同研習廚藝,分享他們一天的生活心得。
他們是最好的談心朋友。
到了夜晚,他們是熱烈的情人,無論在彼此懷中爆炸多少次,無論對彼此每一寸肌膚有多瞭解,每一次在一起,都帶給他們不同的感受。
從互相凝望的眼中,知道他們將是永恆的戀人;是靈魂的伴侶,對這點,是無庸置疑的。
第七章
時光茬苒,轉眼三年已過。
琦芳已經是個明星級的老師,只要是她帶的班,風氣好、升學率高,而且每個學生都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路。
群昱在醫學院的學業即將結束,但隨著畢業時間接近,他也益發焦躁不安。
他很清楚,一旦畢業了,就得要回正理村,繼承父親的事業,但這同樣也意味,他和琦芳得分開……
當然並不是非得分開,因為他有信心可以說服父親去接受他們在一起的事實,但問題不只是在此,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說服琦芳和他一道回正理村去面對這一切。
在這三年朝夕相處的時光中,他很快就發現琦芳恨透了正理村,在她離開的時候,便發過誓絕不輕易回去;這些年來,她弟弟玥勳,會在寒暑假時,坐車到台北來和她一起住,是唯一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人,但他不多嘴,而且在一年前,他也考進了師大,成為快樂的大學生。
不過,謝天謝地,他並沒有搬過來和他們一起住。
為了琦芳的「厭惡正理症」,他簡直傷透腦筋,連提都不敢提,當他回去探望父母,也只是留下紙條告知,讓她不會擔心。
如何說服父親接受他倆的事實,將傷害減到最小,已經是難事,再加上說服琦芳接受正理村,並跟他一道回去,更是一大難題。
如今即將畢業,課業不僅沒有減輕的情形,還要準備考醫生執照,這麼多的狀況,已經快把他逼瘋了。
他瞪著眼前堆積如山的課本,這一輩子,他從來沒那麼感到無力過。
難道他和琦芳,真的只有走上分手的運途?他心痛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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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芳將最後一批作業改好後,站起來伸個懶腰,望向牆上的鐘,指針走向六點,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半個小時,可是她卻無意離開辦公室回家去。
家?這輩子,唯一讓她產生歸屬感的地方,曾幾何時,卻變成一個讓她怯步不歸的地方。
她很清楚自己在怕什麼,她怕打開門的那一剎那,看到群昱表情憂鬱的望著窗外發呆,向來少抽煙的他,最近抽得可凶了,旁邊的煙灰缸上,堆滿了十幾條煙屁股,顯示他正在為某件事深深煩惱——而那件事和她有絕對的關係,並且是個禁忌——一個隱藏快三年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