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孟華
房裡再度剩下他們兩人,她握住他的手,良久才開口:「今天,你又救了一個人,好棒!可是你得要再醒來,絕對不可以丟下我一人……」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一直強忍的憂傷和恐懼,頓時爆發而出,她痛哭出聲。
求求你,老天爺!你一定要讓他再度醒過來!只要他能醒來,她願意付出所有的一切,即使是生命也在所不惜!她在心中切切地祈禱著——
齊維眨了好幾下眼睛,才通應那刺眼的光芒,這是哪裡?他微微將身子抬起,卻發現手被人握住,不能動彈。
是韓湄!她幹麼握住他的手那樣緊,而且還睡得那麼熟?
他抬眼看這個陌生的環境,看到手腕上打的點滴。原來這裡是醫院,但他怎麼會在這裡?
好奇怪,他為什麼有種睡了好久的感覺?他稍稍動一下,沒想到這個動作驚醒了韓湄,她抬起頭,見到他醒過來,立刻驚喜地叫道:「你醒了?」
「是啊!我怎麼會──」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已被韓湄緊緊抱進懷中。
「太好了!你總算醒過來,我快擔心死了!」她開心的又哭又叫道。
天啊:他是不是在作夢?他竟然被向來都和他保持一公尺距離以上、經常臭罵他是「無情辣手摧花」的女人緊緊抱住,有沒有搞錯?
不過這還是她頭一次如此主動親近他,他老實不客氣地立刻伸手環摟她。「真的,你會擔心我?」
唔!沒想到抱她的感覺那樣好。
韓湄輕輕推開他。「你……你差點把我半條命都嚇沒了。」她笑著搖搖頭,並抬手拭去臉龐上開心的眼淚。
「真的?早知可以讓你這樣對我,我就應該多嚇你幾次。」他笑道。
聽到這種油腔滑調的口吻,她不禁皺起眉頭,怎麼回事?但他問的下一個問題,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我人怎麼會在醫院?」
她坐到床邊。「你為了救一個小男孩,結果不知怎的,居然撞到頭,昏迷不醒,所以才會送你來這。」
小男孩?哪來的心男孩?為什麼他毫無印象,他開始回想,一些片段慢慢湧同他的腦子。「我們不是在工地中,結果有一堆鋼筋從上面掉向你,然後我朝你撲了過去,接下來,我就不記得……」他細看著呆若木雞的韓湄。「那些鋼筋有沒有砸到你?」
工地?鋼筋?她整個腦子頓時糊成一團,這是怎麼回事?她慢慢地、一步步什後退。
「你昨天做了什麼?」昨天早上,他們才一起從山上下來。
「昨天?昨天上班呀,你也在場的,不是嗎?」他皺皺眉頭。
「你上次跟振君見面,是什麼時候?」
這是什麼問題呀?「你為什麼這樣間?」
「回答我!」
她臉色看起來好蒼白,他皺眉地望向她。「就是爺爺壽誕那時候嘛!」
她身體搖搖晃晃,看起來好像要昏倒的樣子,齊維立刻起身,走過去準備扶她。「你怎麼啦?」
「別碰我!」她像受驚的兔子,躲開他善意的牽扶。
不碰她?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樣子,和剛剛簡直是判若兩人?算了,女人!永遠讓人摸不清到底在想什麼,他聳聳肩坐了回去,抱胸望著她,看接下來要怎樣。
門在此時推開,振君走進來,一看到齊維,立刻熱情地走向他。「你總算醒了,害我好擔心,韓湄也是,她急得頭髮都快發白。」
「嗨!振君。」他微笑地向好友打招呼。
振君完全沒有察覺異樣,他看著齊維笑道:「真是的,若你沒醒過來,我都不知道該怎樣向韓湄陪罪,因為是我帶你出去,結果卻讓你出事。」他的笑容收斂。
「不過,你也真行,居然可以救了那個小孩,實在大了不起!」
齊維的微笑轉換成不解,這是第二次提到小男孩。「你到底在說什麼?哪來的小男孩?」
振君驚異地望向他。「你不記得了嗎?今天我帶你回去你房子看錄影帶,然後你先走,結果在路上,你救了一個差點被車撞到的小男孩……」他望向從他進房門以來就一直沉默不語的韓湄。「他怎麼了,是不是又喪失記憶?」
「你在胡說什麼?今天我哪裡有跟你見面,我今天都和韓湄待在工地,是鋼筋打到我……」
振君聽完後,眼睛睜大,然後他慢慢轉向韓湄。「他……」
韓湄緩緩點個頭,眼底有著破碎的神情。
「你們兩個在幹麼呀?打啞謎嗎?」齊維搖搖頭,懶得理他們兩個,逕自將點滴拔掉。「我想離開這裡,你去幫我辦出院手續。」
真的不一樣了,不僅說話是用命令語氣,連眼中神采和面部表情都變了,不復那份純真與單純,有的只有那睽違一年的驕傲和霸氣。
「你真的只記得在工地上所發生的事,之後的呢,有許許多多的事,都不記得了嗎?」振君再次問道。
齊維不耐看著他們。「你們兩個到底怎麼回事?我只不過是被鋼筋打到,醒來就在這家醫院,真不曉得你們幹麼問一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看來,齊維在恢復以前記憶的同時,也忘了失去記憶後的事。
振看看著齊維,也不曉得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是該欣喜,或是遺憾?「歡迎回來,齊維。」他輕輕說道。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他開始穿起衣服,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竟不是穿著慣穿的西裝,而是一套休閒服。「是誰幫我換這麼矬的衣服?」
「我去辦出院手續。」韓湄低著頭匆匆繞過他們走出房門。
振君一臉憂心地望著她。
「她是怎麼了,陰陽怪氣的,一點都不像原來的她。」齊維瞪著房門。
原來?很多東西都已經無法再回到原來,振君搖頭,暗自苦笑。
韓湄如行屍走肉般的走在醫院走廊上,途中撞到不少人。
「嘿!你走路沒長眼睛嗎?」
她沒有道歉,也不知道自己撞了人,事實上她已經沒有感覺,整個人都麻木,無法聽、無法想,當孟齊維恢復記憶,回到原來的那一個人時,她的一半也已隨之而去——
「那些日期是怎麼回事?明明現在是民國八十五年,怎麼變成八十六年?」一回到孟家,齊維立刻咆哮道。
當他離開醫院,回到孟家途中,發現許多景物和人事,似乎都在一瞬間做了極大轉變,原本在巷口有一大片尚未完成的建築物,如今不僅蓋好,而且還有人搬進去住!
「現在是八十六年。」振君靜靜地說。韓湄則一語不發地站在旁邊,臉色難看得嚇人。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今天是愚人節嗎?我記得不是呀!」
振君沒有多話,只是將放在桌上的報紙遞給齊維,當他看見上面日期及新聞頭條時,他臉色倏地刷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沒人會特意造假一份報紙來愚弄人,這樣太費神了。
「你失去記憶……整整一年。」
這項宣告有如晴天霹靂。「我喪失記憶……一年?」齊維伸手抹著臉。「這,這怎麼可能?」他搖頭否認,他不相信日「是真的!」振君忍不住踏上前去,明知實情會讓人不好過,但還是得要說出來。「你必須接受這個事實,一年前,你為了救韓湄,被那些鋼筋打中頭,使腦部受到重創,整整昏迷不醒三個月,當你醒過來,你完全記不得以前的事,然後,現在,你為了救一個小男孩,腦部可能又撞到,所以你現在又恢復了記憶。」
「你是說,我昏迷了一整年?」頓時,覺得有股寒意包圍住他,怎麼會有這種事?
「不是昏迷,是失去記憶……」振君耐心地解釋。
「那有什麼不同,一個我完全不知道、空白的一年!」他霍地轉向韓湄。「他說的是真的嗎?為什麼你都不說話?」
韓湄直直望著他。「振君說的都是事實,你已經『昏睡』一年,直到現在才醒來。」
老天!齊維往後退了幾步,他坐在沙發上,手抓著頭髮,試圖從這團混亂中找到清楚頭緒。「爺爺呢?我要問他!」他站起來,這時除了親人,還有誰能相信?
提到孟觀文,其他兩人立刻僵直身子,天呀!他們要怎樣告訴他?
「我爺爺呢?為什麼到現在都還沒見著他?」齊維抬起頭來,平常總愛在客廳看電視的爺爺呢?當他看到正前方祖先牌位上的一張照片時,他猛地站起來,不!
不可能!
振君艱難地開口:「孟爺爺他……他老人家,已經在上個月去世!」
上個月?死亡?大荒謬了,他前幾天才參加爺爺八十歲的壽誕,他還催他要快點討房媳婦,他還說要早點抱曾孫……不會的,這是一場噩夢,他搖搖晃晃走向樓梯,他得要再去睡一覺,醒來,噩夢就會不見,不會莫名其妙就過了一年,爺爺還會再跟他打招呼談天說笑,一切一切,都會如他記憶中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