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孟華
沒想到,這舉動反而讓齊維傻住。「你幹麼?會傷到自己。」他趕緊抓住她。
「傷到自己?有比你傷自己更嚴重?」她用力掙扎著。「你已經為我傷成這樣,你還想怎樣?非要再加深我的歉疚嗎?最初會答應照顧你,的確是為了要『謝謝你』,但是,我怎麼知道,愈到後來和你相處愈久,感覺就變了……」她邊哭邊說道。
她是什麼意思?齊維的心忍不住咚一下。
她投降,她徹底認輸,不再跟自己的心和理智爭戰,或許是出於恩情,才讓她到他身邊照顧,但是隨著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對他的感覺,早已經不是單單的恩情,現在喪失記憶又如何,真正擄獲住她的心的人,讓她想要一輩子共處的不就是現在這個人,即使未來是如此難以預知,但他們起碼還擁有現在,不是嗎?
她淚眼矇矓注視眼前這張摯愛的臉,滿腔柔情,像開了柵門似,再也止不住的流瀉出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那麼、那麼地喜歡你,喜歡多到連我的心都不再是我的。」她抓住他胸前的衣服。「你知道我掙扎得有多苦?因為救我讓你變成這樣,而我卻愛上這樣的你,讓我自己覺得好差勁,好差勁……」
她說的話,他幾乎有大半都無法理解,但是唯有一點,她喜歡他!還有愛……愛是比喜歡多出好多倍的東西!
但這些都不是他最關切的事情,他只在意一點。
「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不可以、不可以再讓他對你做出那些事。」他搜尋她的臉,尋求保證。
「對不起,下次不會了,是我昏了頭,」她抬起手,撫上他的臉,輕柔按摸他的肩、眼、嘴,希望能將他臉上的傷痛抹平。「因為他也不是我的情人,只有你。」她捧住他的臉,用她全部的愛戀親吻他抿緊的唇。
他先是僵直不動,任她吻著,突然一記響雷從他們頭上響起,震醒了他,他低吼一聲,以更大的力道將她擁進懷中,用不亞於她的深情全心回吻她。
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這封渾然忘我的愛侶身上,但他們毫無知覺,一心一意藉者那個吻傳達彼此的情意。
突然,齊維鬆開她,抬起頭來,眼中溢著狂猛的熱情,他看著她,氣息不穩。
「你以後不可以再丟下我一個人。」
「不會了。」她柔柔地向他保證。
「也不可以不理我。」他想起她前幾天那種對他冷淡的態度,讓他整個人都亂了,以為自己做錯事,她生氣了,害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會了。」她笑。
「更不可以讓別人和你當情侶。」他絕對不要再看到她在另外一個男人懷中,因為他不曉得會做出什麼事來。
「不會,除了你,我誰也不要。」她輕輕地說道,現在的她,像是被解放似,整個人覺得輕鬆得不得了。
聽到她的保證,一直不安、痛苦的心才走了下來,他開心地低喊一聲,然後拉著她一起站起來,待站走後,他再次尋求保證。「我們是不是一對情侶?」
她嫣然而笑,笑容充滿溫柔和深情,她給他最深、最真的承諾。「對!我們是,我們是一對情侶。」
「大棒了!」他將她抱住,然後舉起她,快樂的轉圈圈,她的驚呼聲,他的開懷大笑聲,盡融進風中、雨中。
振君將窗戶關上,他轉過身子,瞪著滿室的黑暗,然後他低低笑出聲,笑聲充滿苦澀和無奈,然後他離開窗子,打開房門走下樓去,今晚,他需要藉酒來幫助入眠。
第七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半年又過去。
早上,韓湄整理她在山坡地上開闢的菜園,齊維則去幫隔壁牧場的人放牧;午後,韓湄和齊維一起上課,他們教學進度快得驚人,目前的齊維已經擁有企管碩士的資格,韓湄幾乎將所有掌管孟氏企業的必備知識全教給他,現在就只差沒有實地模擬。
或許出於私心,韓湄並不是很想讓齊維回去掌管孟氏企業,因為現在的他,雖然具備那些知識,但是商場上的人事複雜,恐非是心思單純的他所能應付。
因為現在的他,是個會和牛、羊、太陽、樹下草說話的大孩子,而不是那個能在轉眼間,於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
而他們兩人,自從那個雨夜,在確定彼此關係後,除了感覺更加親密,以及齊維會偶爾對她做出「情侶之間」會有的擁抱和親吻,他們的生活如常。
但是這些對韓湄來說,已經足夠,每一天對她而言,都是奇跡。她對自己心中能產生如此的情感,感到驚奇;雖然偶爾會被一股罪惡感擄獲,但在看到齊維燦爛的笑容時,又會淡了下來,她從不曉得自己可以愛一個人那樣深,她寧願珍惜眼前所擁有,而不是去想將來會如何,如果可能的話,她寧願維持現狀,直到永遠。
但是世間事總不會盡如人意,最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孟觀文在睡夢中,安詳死去,享年八十一歲。
他的葬禮簡單隆重,除了至親好友之外,並沒有讓外人參加,主要原因是為了不讓唯一的家屬齊維,面對太複雜的人群。
齊維聽到爺爺死去的消息,反應異常平靜,他只是低下頭,表情木然地看著地大多數人都能體諒他現在的精神狀況,以為他還不清楚,他在這世上最尊重的人已經離他而去。
對此情形,韓湄卻覺得非常憂心,因為現在的齊維是看到一隻小動物、一朵花枯萎,都會難過得哭出來的人,但現在卻不言不語,反應太過平靜了。
舉行葬禮的那天,天氣異常好,他們遵照孟老爺子生前的心願,葬在其妻的身旁。
隨著棺木一寸寸下降至墓穴,齊維的臉色更加慘白,韓湄擔心地望著他,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默默將力量和溫暖傳達給他,他也緊緊抓住這個支撐。
那天下午,齊維、韓湄、振君和一些孟老爺子的老友坐在孟家大宅的書房中,聆聽孟觀文的遺囑。
孟觀文將他的遺產百分之三十,捐給醫療協會腦科研究中心,希望他們能在人腦方面的研究醫療有所進步和突破,再拿出百分之三十,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希望能幫助困苦貧窮的人。
齊維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天空,對於律師的宣讀,恍若未聞,他的手緊緊握住韓湄的。
負責這份遺書的是張文熙律師,他是孟氏公司的法律顧問,亦為孟觀文多年好友。
張文熙宣讀完事項後,在此的多數人,都是孟觀文指定委託擔任基金會理事,由他們來決定基金用途,在聽完和他們有關的遺囑之後,便返到另一個房間討論,書房只剩下律師、韓湄、齊維、振君四人,律師先以憐憫的表情看齊維一眼後,才轉向韓湄,他和韓湄的爺爺亦是熟識,所以也將韓湄視為自己的孫女。
「韓湄,能私下和你談談嗎?」他以長者溫和的態度說道。
韓湄轉頭看向齊維,他亦回過頭望向他們,靜默一會兒。「我出去散步。」說完就起身離開。
振君也站起來。「我也出去好了。」
「不,你留下。」
振君聞言,和韓湄交換一眼後,復又坐下。
「剛剛遺囑還有一部份我沒宣讀完。」張律師坐到韓湄的前面,他輕歎口氣。
「你可知道為什麼?」
她搖搖頭。
「我想先讓你知道,在得到你的同意之後,我才會公佈出去。」
「請說。」
聽完張律師朗讀完接下來的遺囑後,整室靜寂下來。
振君面色沉重地看著一言不發的韓湄,隱忍欲脫口而出的疑問。
張律師定定望著韓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在眾人面前朗讀下面的遺囑內容?」
她搖搖頭。
在孟觀文的遺囑中,他指定由韓湄擔任齊維的監護人,也將孟氏企業及剩下百分之四十的遺產管理權交給韓湄,由她視情況決定,若孟齊維的情況許可,或是恢復記憶的話,再看她願不願意將繼承權交還給齊維。
換言之,孟觀文可以說將孟家所有一切都交給完全和孟家沒有親屬關係的韓湄,這的確是件令人震驚的事。不明究理的人,還會以為她是用了什麼手段,騙取到這份價值不菲的財產,但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這是孟觀文賦予韓湄的最高信任,因為他深信她一定會好好守護齊維,他唯一的血脈。
張律師搖頭歎了口氣。「因為事關你的未來還有名節,所以在確定你的心意之前,我不願意公諸大眾,告訴我,你真的事先就已經答應你孟爺爺的要求,擔任齊維的監護人?」
韓湄表情輕鬆地點點頭。「是的,我曾答應過,這份決定到現在亦未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