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孟華
待笑聲稍歇,王威碰了碰她。「這世界上還有很多好男人,他們一定會全心全意的對待你。」
他那認真的語氣和聲調令她止住了笑,愣愣看著他,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隱藏在那副金邊眼鏡下是雙褐色充滿睿智的眸子,他是那樣溫柔且充滿瞭解地望著她,令她忍不住心顫、心酸。
淚水再度湧上,蛤蜊從她手上滑到沙地,她撲進這個瞭解她所有一切的男人懷中。「……再讓我……哭最後一次。」她哽咽道。
「哭吧!」他低語,「我會陪著你的。」
她沒有回答,只是在這溫暖的懷抱盡情哭著,哀悼她那未實現的夢想以及……已逝去的愛情。
第十一章
「XX站到了,到站的旅客請準備下車!」
盧靜竹提著簡單的行李站在月台,有些茫然,有些衝動,想再踏上正要開動的其中一列火車,隨便到達一個地方——只要不是這裡就可以。
這裡——是她最初,也是自她有生命以來,第一個認識的火車站。
她看著分別往不同地方駛去的列車,其中一列可以載她回到這次搭上車的第一站,而另一列則通往完全相反的方向,無論是哪一列,都會經過這裡——她生平的最初。
美麗的女子總是引人注目。
察覺到好幾道視線紮在自己的身上,不願再逗留,她閉了閉眼,深呼吸,提起勇氣舉步往前走。將票交給收票員。
走出火車站,正要舉手招計程車時一份莫名的感覺讓她停下所有動作,緩緩轉過身,目光迎上了站在斜右方不遠處的男子,頓時,她失去了對外界所有的感應,一切都停止轉動,眼中只有他。
他——怎麼會在這兒?一個最不該、也不可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人!
淚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佔據了眼眶,讓她看不清前方,那人身影變模糊了。朦朧中,他走向她——在她前方一公尺處停下。
掙扎著不讓淚水流出,她不想在他面前哭出來,真的不想。
羅璇風強忍著想擁她人懷,緊緊抱住的衝動,他傷到她了,而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樣,更教他心如刀割。
在漫長等待與她見面的那一刻,想了無數道歉和解釋的字句,可如今一個字都擠不出來,他可是能面對多國元首,世界級富豪侃侃而談的人,但面對她——他永遠無法自信說出話,腦袋一片空白。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啞著聲音問道,有若隔著一層水波凝望他,時而扭曲、晃動,但那溫柔帶著熾熱的注視,卻能將她整個人燒灼起來。
「……因為——你在這裡。」
「……為什麼要來找我?」不該來的,見到他,只會讓她更掛念他,忘也忘不掉,心疼也復發——思念他時疼,見到他時更疼——分不出是喜悅還是痛苦引起的。
他深吸口氣。「因為我愛你,」他從口袋中拿出一枚戒指,「我來求婚……懇求你嫁給我,做我的妻子。」他低聲說道。
砰!手中的行李掉到地上淚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奔流下來。
太突然了,令她難以反應。
她深吸口氣,按捺下震驚。「你的未婚妻……」
「我解除婚約了……別退縮!看到她臉上的蒼白、痛苦,令他心急地往前踏了一大步,握住她的肩膀,不讓她退開。「別把責任攬到自己的身上,我知道你不想讓任何人因你而受到傷害,可——這是我的錯,我造成的因,所以由我承擔一切後果,跟你無關。」
她別過臉。「怎麼會無關?若不是因為我的介入,你會照原定的計劃娶她。」她痛苦地低語道。
他閉了閉眼,「是!我不否認……可是如果知道今生會再與你相遇,我是不會答應那個婚約。」
「既然……你先與她有承諾,就該實踐。」說出這些話,讓她好痛苦,她的情感不允許,可理智卻逼得她不得不這樣說。
「我知道——如果未來一輩子我可以全心全意愛她、給她幸福,那我會拚死去完成那個承諾。」他低首將額頭抵住她的。「可我這心已在你身上,遠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就沒有了。」
她一震,身軀因為他的話而輕顫,多年以前?「要我……還你嗎?」是國中時嗎,他愛她已那麼久了。
他露出既是認命也是堅定的表情。「——我、不、收,既給了,就不收。」
一聲啜泣從緊咬的牙關逸出,她再也忍不住地偎進他懷中,哭了出來……天!直到此時,她才發覺自己有多想念這個溫暖,深情的懷抱。
他用手臂緊緊箍住她。「你是我的愛,此情天可鑒。」她的主動,令他滿心不安和疑慮得到釋懷,她對他是有情的,有的!
摹地,週遭傳來些許的掌聲,驚醒了這兩個緊抱在一起的人兒。
原來在不知不覺間,這對出色男女已成了整個火車站最注目的焦點,看到他們相對而視,到後來緊抱在一起,像極了分開已久的情侶和好.重新在一起,尤其男人還拿出戒指,這一幕太感人了,讓一向純樸不怎麼浪漫的台灣人,也不禁拍手,祝福這對情侶。
「小姐,收下他的戒指,他會對你很好的。」路人甲說道。
她滿臉著紅,明知他們無惡意,可仍被他們這群「好心人」的話和注目而羞窘的說不出話。
「少年耶,打鐵要趁熱喔!」一個年約六旬的老翁開口說道。
羅璇風含笑地向他點點頭,低頭凝望她,「願意嫁給我嗎?」
她雙眼朦朧,用只有他聽得到的聲量說道:「你——想娶一個殺人犯嗎?」
他眼中浮現一抹無奈,知道她心中的暗影,輕歎口氣,「我才要問你呢,你願意嫁給一個父親因綁架案而被抓進牢中,至死都無法出獄,而母親是一個酒家女,最後因酒精中毒死在醫院的兒子嗎?」他澀澀地一笑。「我體內的基因可邪惡得很……恐怕我還沒資格擁有你。」心底最深處的黑暗於此時赤裸裸地揭了開來。
他的痛苦是那樣深刻、清楚地傳到她身上,而她從未想過,伸手掩住他的唇。
「不准你輕賤自己,你就是你,和你的出身無關。」
他目不轉睛地凝視她。「你呢——可不可以也停止自責了……若你堅持一定要背著那十字架,就讓我跟你一起扛,而我的……你願意一起承擔嗎?」他輕聲地問道。
「你不介意我曾經——」
輪到他掩住她的唇。「不管過去的你做了什麼?我都愛,過去的你、現在的你、未來的你……我都想愛。」他溫柔地說道。
她喉頭像被石塊梗住,含淚望著他,然後點點頭。「是的!我——願意。」當她說完後,某道枷鎖似乎已在遠方嘩啦、嘩啦的掉下來。
當他將戒指套進她的手指,週遭爆出拍掌叫好聲,但兩人已無視其他人的存在,他緊緊用手臂環住她,相偎的離去。
眾人目送那對儷人的背影。
「咦?我突然想起,那男的有點面熟。」路人甲說道。
「對喔!你不說,我還沒想到……好像在哪兒看過?」路人乙說道。
「他是誰呀?」
ΨΨΨΨΨ
再度回到家鄉的感覺是很奇特的。
他們手牽手站在盧靜竹過去住的那幢美麗的洋房外除了增加一些植物,園藝弄得很美,房子外觀幾乎沒什麼變化。
「想進去看嗎?看到她淚光隱隱,他輕聲問道。
「……不!他們把房子照顧的很好。」母親若在天有靈,知道一定會很欣慰,她合掌默禱。
他看著曾經是她房間的那扇窗。「以前我常在晚上站在這邊看著你的窗戶,希望能多看到你一眼。」
她有些驚詫,面孔微紅。「你……」
他低頭微笑。「有時直看到燈熄了,我才會走,回到家之後,才發現全身被蚊子咬的慘不忍睹。」那是一段如今想來萬分甜蜜的回憶。
「你——怎麼那樣傻?她心疼地說道,若他不說,只怕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有人這樣愛戀著她。
「不知道,」他聳聳肩,「不過——一輩子只為一個人傻這麼一次就夠了。」他與她十指相纏,「而且心甘情願繼續為她傻下去。」
她聽了又想哭。「——如果我愛你沒辦法像你愛我那樣多,怎麼辦?」他給她的是那麼多,她好怕自己給他的不如他多。
他溫柔地凝住她,「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是嗎?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相互愛戀和扶持!她的心漲滿了濃稠的幸福感。
他們手牽著手繼續往前走去,十幾年了,曾走過的街道已是陌生,走過萬金修車廠,那裡己被改建為精品店和書店。
「那位很好的老闆還在嗎?」盧靜竹想起那個總操著台灣國語的中年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