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孟華
「換你了。」太子的聲音喚回地飄散的思緒。
她漫不經心地下了一子。「……殿下很關心居軒。」
「他不僅是我的好友,也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昭德笑道。
「是嗎?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可以讓你如此信任他?」她不禁好奇地問道。
昭德面露微笑。「他從小就很不容易讓人親近,是個看起來很害羞的小男孩,誰知底下卻有副很硬的脾氣,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向荻蘭。「跟你一樣,讓我很難堪,不過這次不是讓我當『馬』,而是狠狠揍了我一頓。」
「你小時候本來就很欠扁。」她忍俊不住地笑道。那種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欺人的模樣,總是會教人生氣。
昭德苦笑,真是的,在他們兩人面前,他一點太子的尊嚴都沒有。「結果打完那場架後,我『改』了不少。」他丟給她一個「這下可滿意了吧」的表情。
昭德抓抓頭。「那時,他和我姨娘、姨丈一同來宮中拜會,當時我們兩個到花園玩耍,本來不想搭理他,後來,他不知從哪撿到一隻小鳥,羽毛好漂亮,我看了也滿喜歡的,所以開口向他討,本來不肯給的,後來我對他說,這鳥是在我家的花園中找到的,所以是我的,後來……他就給我了。」
「沒先打你一頓?」若是她才不會那樣輕易答應。
「沒有,不過後來,當他發現我不小心把鳥弄死之後,他非常生氣,衝過來狠狠打我屁股,邊打邊罵我,說我既然無法珍惜它,為何要搶,若不是旁邊侍女、太監跑來拉住他,我大概會被他打死吧!」
荻蘭聽了沈靜下來。「他一定很喜歡那隻鳥。」
「沒錯!若不是因為看到他那樣喜歡,我才不會去跟他討。」昭德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當東西不是自己的時候,才會拚命想擁有。
「你──」本想罵他的,後來又覺得這是小時候發生的事,如今再罵也無濟於事。「此事有否被皇上知曉?」
「有,父皇狠狠教訓我,說我不該搶別人的東西,搶了之後又不愛惜。」
「教訓的是。那居軒呢?」
「父皇是沒責怪他,但他卻被他爹打了一頓……打了好幾天,都不能坐著。」
一想起那時的情景,他還覺得心有餘悸,從不曉得姨丈竟是如此嚴厲的人。
「他沒很透你,居然還和你成為好友?」她不可置信地說道。
「當我看到他被打那樣凶時,我就知道自己錯了,所以我跑去向他道歉認錯。」
他看著荻蘭,表情相當認真。「你要知道,那可是我第一次向人低頭認錯……也幸虧那一次,改變了我不少,不再自以為了不起,不再那麼任性。」
「所以後來就變成好朋友?」她已經可以想像出那個畫面,兩個小男孩……但同時,她也感到妒意,為什麼這樣,居軒就可以成為他的好朋友?而她和居軒……「其實,我對他一直有歉意。」
她困惑地望著他。「為什麼?」
他露出無奈的苦笑。「自從那次以後,他什麼東西都不再跟我爭,我要什麼就給我什麼,像個完美的兄長,在旁陪著我,呵護著我……不過這樣,反而讓我覺得難受。」
她靜默了一下,眼睛直盯著棋盤。「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可能是我姨丈和他說了什麼,不過他卻從沒給過我解釋原因。」他聳聳肩。
突然,她下了一子進關,意請急攻。「再多說一點你們小時候的事,好像滿有意思。」
「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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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兩人正捉對廝殺,好不熱鬧下棋時,卻有兩人神傷,輾轉難眠。
盧湘翻來覆去,怎樣都睡不著。
這是皇太子第一次沒有陪她一起睡覺,已經習慣身旁有個溫暖的軀體,如今乍然失去,她覺得好冷清、好孤單,也覺得好冷,她不自覺摟緊被子。
難道這就是以後可能會面臨的日子?
儘管今晚太子是奉旨完成和西殿太子妃的洞房,而且她也相信,他們兩個不會發生什麼事,只是日後,若她再也受不到寵愛,太子另有喜歡的寵妃時,她是不是還得要面對類似這樣的夜晚?想來不禁一陣心痛。
或許該學習習慣,要不,往後的日子該如何過下去?
她苦澀地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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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像被火熱的針刺著,尤其是左胸,更像是有千萬把針蟲咬嘐著。
痛!好痛!
居軒痛苦地望向西殿的殿頂,手撫著胸口,老天爺!可不可以讓這份疼痛停止?他無語地向上天祈求。
這份痛打從他陪著太子殿下進御書房聆聽聖上親自下旨限時和西殿太子妃完成洞房時就開始了。
這種莫名的痛,來得又快又突然,也幾乎招架不住。
今天一整天,他不知怎麼過的,整個人恍恍惚惚,不斷輾希望夜晚不要來臨,但終究還是來了。
眼見華燈掛上,眼見太子的寢具從東殿搬進西殿,他覺得隱藏在體內的那頭野獸,就要不受控制地衝出來。
不!不要!他在心中不斷狂喊。
宮荻蘭絕美身軀被太子殿下壓著的畫面,不斷攆壓他的心,每想一次,那份痛就愈加強烈。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那麼痛苦?這不曾是他心所期望的?這樣的話,宮狄蘭就不會再出宮,就不會夜遊,就會讓他不再傷神,就會乖乖做她的太子妃……可是當成為事實時,他卻難以承受,甚至想拿起劍衝進西殿,將太子一劍劈死,不准他碰他的妻子。
哈!哈!他發出痛苦的笑聲,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有什麼資格去阻止夫妻間行敦倫之禮?!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呀!
他巍巍顫顫掙扎地站起來,滿眼痛苦地看著西殿良久,然後對天狂嘯一聲,身形一頓,飛離皇宮。
第七章
一大清早,昭德太子慢慢走出西殿,準備回自己的寢宮。好累,下了一整夜的棋,有點用腦過度,他打個大大的呵欠,後面隨侍的小太監忍不住掩嘴偷笑。
不行,他得趕快補眠,要不今天可做不了事情。
當他回到寢宮時,赫然發現居軒已經在大廳等著。
一見著他,太子不禁露出微笑,不曉得這小子知不知道自已被人談了一整晚──在他和另一個太子妃的洞房之夜。
「早呀!居軒,怎麼一大早就在這,在等我嗎?」
居軒低下身子向他請安,是的,他的確在等他,並迫不及待地想要向他提出請求。
「是不是有事想跟我說?」看他的表情,太子問道。
「是的。」
聽他的語氣,此事好像很急,不過……以他目前的精神,實在沒辦法做出任何判斷。「和國家安危有關嗎?」
「沒有,是……私事。」他低聲說道。
昭德強忍欲打呵欠的衝動,他歉然地看著好友。「對不起,居軒,我實在有點撐不住,昨夜和荻蘭連戰三回合,現在整個精神好差,等我休息一下,之後我再跟你談,可以嗎?」他的三回合是指棋局,可是在不知情人耳中聽來,又是另外一種意思,何況昨夜特別,所以又含有曖昧。
荻蘭──已經親密到直呼閨名了,他們耳鬢廝磨一整夜……居軒握緊拳頭,那股已暫時麻痺掉的強烈痛楚,再度刷過他全身,險些挺不住。「……是,屬下先告退,請殿下好好休息。」
居軒踉踉蹌蹌退到殿外,雖然外面陽光溫暖,但他的心卻有如臘月寒冬。
不行!真的不行了!他已經無法再待在這兒。
在這,只會不斷提醒他,他最好的朋友擁有他永遠都無法擁有的人。
他必須離開──在他體內的野獸不顧一切衝出來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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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昭德太子整個人從椅子上跳起來,精神飽滿的臉上出現驚駭的表情,他騰著居軒。「你、你為什麼突然要求調職?」
居軒低下頭。「宮廷生活不適合我。」他平靜地說道。
「不適合?為什麼你以前都沒說?!」昭德搖頭。「不對,這不是真正原因,你老實跟我講,到底出了什麼事?是這個工作大差?」
「不!」
「薪俸太低?」
「不是!」
「是我做了什麼令你不滿的事?」
「當然不是!」
「那為什麼?」
能說出他愛上他的太子妃嗎?能說出他的妻子對他的影響會讓他有可能犯下欺上違背君臣倫常的事情嗎?
不!他不能,所以他只能以其它不同的借口來回答。「宮中生活對我而言,大過沉悶,我不想終身都只是一個宮廷侍衛,希望能有機會上戰場守疆衛土。」
「你瘋了,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反而想去?」昭德來回踱步。「不行,我不准,我要你留在我的身邊協助我、保護整個皇族。」他走到居軒面前。「很早以前就說定,你一定要在我身邊的。」對他而言,居軒是他最重要,也是最信任的朋友兼下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