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孟華
她沒有發現到他的困惑,只是淡淡的笑道:「東西還在嗎?」
「……不在了。」他輕輕回道,可以肯定東西早丟了,可是如何丟?怎麼丟?何時丟?卻怎樣也想不起來。
她點點頭。「都這麼久了……沒關係,我待會兒再送你一個。」
「呃!謝謝!」沒想到她竟不怪他,反而還要再送他一個!
「你要不要把衣服脫掉?」
他再次傻住。「什麼?」好像她說的話是外星話。
「你穿西裝不方便做事——」她突地停住,看了看他的臉。「哦——你想歪了,對不對?」
他聞言差點嗆到,一股熱氣衝到他的腦門,這妮子——他沒好氣瞪著她,正想辯解時,卻發現她不知何時一雙手抱著一個大盆子,另一雙手則拎著一條橡皮水管。「那是?」
「你不是要問我有關登山的事,剛好我有事要忙,你可以一邊幫我,一邊聽我說呀!」她偏頭想了一下。
「算是交學費吧!」
原來如此,他放鬆了下來,一邊脫下西裝外套,一邊觀察她,試著回想過去那一次短暫的交集,她和那時候一樣,總是會有著出人意表的行為。「你要我幫你什麼?」
「洗寶特瓶。」她指著那兩大袋的東西。
「為什麼要洗它們?」院子旁邊有個用綠色磁磚鋪出來的水槽,顏色與植物色相近,不細看,會以為那是草皮的一部分,他看著她將水槽堵住接水。
她從屋子中搬了兩張小椅凳,一人坐一邊。「因為後天小朋友要用呀!」她先將瓶內殘餘的液體倒掉,然後才把自來水灌進去搖動清洗。
「小朋友?你是做老師的?」他掌握住有限的線索追問道。
「羲雅沒跟你說我是做什麼的嗎?」
他內心一驚,太衝動了,他保持神色不動。「……他沒說的很清楚。」
「是嗎!」她沒有說話,繼續低頭清洗。
「關於——」
「那你——」
兩人同時間開口,面面相覷,感覺有些微妙。
「你先說。」
「你先說。」
再一次同步,望進彼此的眼,一種說不出的親密氣氛瀰漫在他們之間,秋雅忍不住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而他則覺得那笑聲美妙極了,這才發現,她的聲音不是普通的好聽,令他全身毛細孔無一不舒服,渴望她再多笑一點。
看到他專注凝視她的模樣,讓她有些害羞地垂下頭。「你想知道山的哪些事?」
山?……喔!對!他想起了早先的惜口。「呃!我一直對登山這件事很有興趣,聽王律師說你經常從事這方面的活動,所以特來請教。」他巧妙的將「調查報告」改為王羲雅。
「你想要參加登山方面的活動嗎?」
本來只是惜口,可他現在卻開始認真思考了起來。
「登山」這個活動對他很陌生,爬「山」這件事大概僅止於他偶爾回大坑山上的別墅,偶爾在附近走走,可是自從九二一大地震後,房子受損,目前正在整修中。
因此,「山」對他而言,只是一個捱著一個三角形綠色體。
「嗯!想知道多一點這方面的資訊,再來考量參不參加。」
「你想要多親近山?」
「一般的就好。」他知道登山是門很大的學問,而他只是初識者罷了。
她點點頭。「那就簡單了,你有什麼特殊疾病嗎?如心臟血管或是呼吸器官有問題的?」
「沒有!」
「那我覺得你不妨從都市附近的幾座山開始爬起,利用星期假日約幾個朋友,花一個早上的時間一起去爬山就可以了,記得隨身帶著水和一些餅乾,可以在半途休息時飲用,這樣就能很快恢復體力。」
他等著她繼續講下去,可她只是專注的洗著瓶子。
「這樣就好了?」
「嗯!這樣就很一般了,你還想知道什麼呢?」
「你平常登的都是什麼山?」他想知道更多一點她的事。
她想了一下。「自從我大學參加登山社以來,台灣的百岳大概都去過了,像玉山、大霸尖山、雪山,這些都是標高在三千公尺以上的高山,不好爬,不過這些山卻聚集了台灣最精華的美麗……」一提到山,她那原本平凡無奇的臉突然變得耀眼極了,尤其那雙眼睛所綻放的光彩,教人移不開視線,他被她身上所散發的活力給迷住了。
「聽你這麼一說,好像不去爬那些什麼台灣百岳,就會是件人間憾事?那又怎會甘於去爬都市周邊的小山?」他眼睛未曾離開她的臉龐喃喃地說道。
「不!」她臉色一正。「別這麼說,這要看緣分,你可以把『不要抱憾』當成動機,可卻不能抱著這樣的心情去爬山,如果是的話,肯定會失望,而且,小山之美未必不如大山喔!」
她抬頭看了看天空,測了一下太陽的位置。「秀一個美麗的東西給你看。」她拿起水管,朝院落某一角噴起水來。
本以為她是要澆花,可沒一會兒他發現她巧妙地利用水和光影的角度製造出一道彩虹。
「看到了嗎?」她對他露齒一笑,頗滿意他臉上的驚喜表情。
在噴灑的水幕間,出現了一道道的七彩光芒,有著說不出的美麗。
「你覺得這個美麗?還是在雨後的天空中看到那彎彩虹美麗?」
「……都美。」他望著她。「……我懂你的意思了。」
她笑笑,可她似乎玩出了癮,她將水柱噴得更遠,加大範圍,製造出更多的彩虹。
他靜靜注視她那孩子般的舉動,有股說不出的悸動在他胸口鼓動著。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她不美,可那平凡的五官就是吸引人,一頭黑色長髮在頸問用花布綁起,而衣服也是同樣的花色,色彩鮮明亮麗卻不俗艷,卻給人充滿活力的感覺。
她的聲音是他聽過最細柔動聽的,所說的每個字都像溫柔的音符,匯成一條小河,輕柔流過他的心間,讓他覺得舒暢極了。
還有也是最重要的,她的一言一行,完全不符他所認識、見過女人的類型……不!即使是男人,也沒遇過這一型。
他不知道該怎樣去對待她?
「你星期天有空嗎?」他注視她。「可以帶我去見識小山之美?」他想要多認識她一點,現在就只有多親近她,才能弄懂。
她轉過頭對他燦笑,笑容令他呼吸一窒。「不行呀!這個星期天被你那個損友王羲雅抓去出公差——」
說到這,她停下噴水動作。「哎呀!瞧我都玩瘋了,還有一堆寶特瓶沒洗,這些都是星期天要用的。」她表情有些懊惱。
「王羲雅抓你出公差?」他發現自己已很自動坐在水槽邊開始幫她洗起來。
「是呀!他要我教他社區中的小朋友如何利用寶特瓶做造型,很有意思的。」她頓了一下,眼睛晶亮地看著他。「你……要不要一起來?」
看著她晶瑩的黑眸。「好呀!」毫不猶豫的。
當他走出童家大門時,太陽已偏西,西邊的天空是一片橘黃,而他手上拿了一個經過處理的寶特瓶,瓶中則有個小世界。
數輛車子在他面前飛馳而過,揚起的熱風,令他回神,這時他從眼角瞥到一個身影急促的朝他跑過來,是廣擎。
「大……」
他舉手制止了廣擎的叫喊,沉默地越過他,朝座車走去,直到遠離了童家房子範圍,廣擎忍不住說話了。
「事情怎麼樣了?你整整待在裡面快三個小時了,有沒有談出一點結果?那位童小姐肯不肯把土地與房子賣給我們?」他在外面急死了,好幾次他都想按鈴衝進去一探究竟,可是想到大哥一向習慣單打獨鬥,才硬生生地忍下來的。
土地?房子?廣宇陡地止步,天!他完全忘了這件事!一絲慌亂從他心底升起,轉過身,瞪著童家房子,此時只有那棵綠色的鳳凰樹與他相對,而他心中卻有說不出的疑惑。
為什麼他會忘記這件事?他到底怎麼了?而且——他低頭看腕表,五點三十分!
在過去的三個小時,他沒有看表,時間對他失去了意義,而他原先只預期花半個小時搞定這件事!
見到廣宇臉色微白,眼神飄忽,一點都不像那個冷靜難以看出喜樂的大哥,廣擎開始心慌了。
「大哥,你沒事吧?你到底在那個屋子裡碰到了什麼?跟那個女人說了什麼?……到底是怎樣呀?」
廣宇搖搖頭,似乎想將腦中的迷霧給搖散,他不發一語,彎身鑽進車中,廣擎見大哥實在反常得緊,可嘴巴又緊的跟什麼似的,什麼也不吐露,教人更加心焦,在進車前,他也望了童家一眼,那裡頭……到底有什麼古怪?
在車上,廣宇沉默的駭人,廣擎則拚命按按滿腹的疑問,坐立難安,這時,眼尖地發現置在大哥膝上的寶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