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貓子
不管大媽他們說了多少尖酸刻薄的預言,連二媽他們都不看好我的自力更生,我就是要證明不必老頭多事,我也可以過得比誰都好。
當車子緩緩駛進林家大宅,眼見多年不見的熟悉景物一一重現,種種不願想起的討厭往事,不由得再度在我心頭翻攪。
「和你的緊張互補,盡到我好老公的職責啊!」他望著我,優雅的唇角揚起好看的弧度,拉回了我飄回古老回憶裡的思緒。
好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幾年不曾回來過。
「要是你能一直維持下去,我會非常感激。」我忍不住笑了。
幾題抽考都沒問題,我想他應該可以讓我過關才對。
「我會的。」露出自信滿分的職業笑容,他還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親愛的,我怎麼可能捨得讓你丟了一丁點面子呢?」
言下之意,他會盡全力完成任務,務求表現得盡善盡美。
「我拭目以待。」語重心長裡,我是非常用心地提醒。
聽在請來的司機耳裡,肯定真以為他是那種很疼老婆、很難能可貴的好老公吧。
瞧司機那從後照鏡裡望來、認定我很好命的艷羨眼神,的確讓我對任峽的演技多了分信心。只是他又回到初見面時的紳士有禮,和這幾天光會指使人做事的模樣孑然不同,我反而有些不習慣這樣的他,不知道哪裡有些不對勁。
嗯……想太多了吧。
「親愛的,做好心理準備了沒有?」他又握了握我的手,給我一記投給戰友的鼓勵眼神,玩笑似的說道:「做個深呼吸,我們要上戰場了。」
車子已駛進寬敞、卻幾乎已擺滿高級房車的花園停車位。
滿滿的高級房車,滿滿的金錢和勢力的堆積呵!
在車子完全停妥時,我望向聳立的豪宅,自覺可笑無奈的往事浮現飛掠眼前,我突然有感而發道:「或許,我根本不該回來……」
爭口氣又如何,有些東西根本不屬於我。
為了爭口氣,我不斷處心積慮累積財富、不斷往高處攀爬。
可我唯一想保護的人,早已撒手離開我的生命,結束她自己的痛苦離去了。想起母親臨終前握住我的手,那憔悴又對我萬分抱歉的神情,不由得一陣鼻酸,但我仍硬是強忍著,絕不讓淚水在眼眶裡浮出。幾乎耗費兩個小時打理自己,我怎能哭花臉上的妝讓人嘲笑。
就算不為自己,我也必須為母親爭氣。
總不能讓死去的母親,在地下還被人笑話有個丟人現眼的女兒。
「別擔心,你今天很漂亮。」像是沒聽見我歎息中透露的退縮,任峽突然執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輕柔一吻,還衝著我鼓勵的一笑。
那笑容,感覺真的很值錢,會讓不少女人願意花錢買呢。
他肯定的口吻,不但讚賞了我本人,也誇了我這身熬夜做出來的晚禮服。頓時,我像是打了一劑強心針。
「你還真懂得安慰人。」如果他只是在工作,我真的很佩服他的表現。
他不去做牛郎真是可惜浪費了。
「好說。」司機開了門,先下車的他在門邊微笑,紳士模樣對我優雅的伸出邀請的手。帥氣的他做這動作,就好像王子對待公主的態度一般。
唉,這種被寵愛的滋味,還真不是普通好哪!
好到甚至讓我幾乎完全忘了,他每每讓我「心痛」的次數呢。牽住他的手下車後,很自然挽住他手臂,我對遠處走來迎接的管家微笑,不由得聽他的話暗暗的做了個深呼吸,要自己抬頭挺胸面對即將到來的挑戰。
一如他所說,我們要上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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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邀請函上的時間晚到半小時的我們,一出現便成為眾人的焦點。
或許我不是這場宴會上最美麗出眾的女人,可是我為自己量身製作的衣服,將我襯托得很出色,讓我散發出來的光彩,並不輸給宴會上任何一個名媛淑女。
這是我為自己創造的驕傲。
我不意外,馬上有些人「親切」地迎向我,順便打量我身邊的男人。大媽的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加上二媽的三個女兒和兩個兒子,這陣仗可不小。明眼人心知肚明,老頭養了三個老婆,我身體不好的媽只生了我一個,很明顯二媽是老頭的最愛。
所以我從不奇怪,大媽為何總是以妒恨的眼神盯著二媽。
可惜二媽受寵,大媽再怎樣尖酸刻薄也只能嘴上說說,不敢隨便動二媽和她的小孩,也就幾乎把所有的怨怒,發洩到生下我以後更體弱的母親和我身上。
為此,我更恨透了大媽。
「唷,瞧這是誰回來了?」大媽的長女首先走過來。
「不就我們說要自力更生的稀客,林璦真小姐嗎?」回來幹嘛,不會是對老爸的財產有所企圖,想來跟他們分一杯羹吧?光他們分,人就夠多了。
「怎麼,心血來潮回家拜望,還是在外頭混不下去了?」蠢嘛,所以活該。
「我就說,女人就別不知天高地厚。」去外頭丟林家的臉,嘗到苦頭了吧?
「想回來別覺得丟臉,家裡還是可以賞口飯給你吃。」嘻,就當餵狗。
「是嘛,年紀也不算太小了,要是在外頭找不到讓你滿意的對象,不如我們姐妹待會兒介紹幾個好男人給你。」那些她不要的追求者,這不就有垃圾桶可以接收。反正二十九歲的老女人,有人要就該偷笑了。
「你的住處我們可沒動過呢。」那麼偏僻的角落,誰會去碰啊!
圍在我面前的人,個個露出虛偽得令我作嘔的友善笑臉。
至於他們心底的「OS」,不用讀心術我也聽得到。
沒錯,這些就是我「親愛的兄弟姐妹們」。老實說,大媽名正言順的孩子就不提了,我很佩服二媽的五個孩子,能堅守在這個枯燥乏味又冷漠、彼此只會攻訐防備、缺乏人情味的大房子裡,只為了等老頭翹辮子好分遺產。
一旦出走,就像我一樣,跟自動放棄家產沒兩樣。
好耐力,我真的好佩服他們五個。明明厭透仗著身份欺人的兄姐,他們卻總能和他們三個同一鼻孔出氣,好鞏固他們在林家不受動搖的地位。
要是我像他們耐性這麼好,恐怕到現在還活在這個充滿陰霾的家裡吧。
「不好意思,各位親愛的哥哥、姐姐妹妹,我和丈夫得先去給父親大人拜壽,恕我暫時不能奉陪了,回頭再和你們閒話家常吧。」沒理會他們存心找碴的明嘲暗諷,我在他們的錯愕之中,微微點頭優雅一笑,禮儀滿分的挽著任峽直直走向人群中的父親。
這些人,不管多少年沒見都沒變,還是一樣討人厭。
除了老爸不幸是同一個,我真的不認為我和他們有任何相似處。
「好有趣的一群人。」走了些距離後,看足戲的任峽方傾下身,在我耳鬢咬耳朵輕笑。這時我才想到,他這好老公剛才在幹嘛?光看笑話,一點保護妻子的作用都沒有。不過我能察覺他此刻的舉動,讓宴會上不少名媛淑女妒紅了眼睛,很羨慕我的立場。
剛才,我也發現幾個同父異母的姐妹,在諷刺我的時候卻不住地偷瞄著,我從頭到尾挽著的放電郎君,一副狠不得從我手中搶走男伴、甚至真心打算行動的模樣。聽到我說他是我的丈夫,大媽的長女不就忘了對外自豪的教養,一副不相信的模樣,還誇張地張大可笑的嘴哩。
看樣子,姐姐妹妹們好像受到不小的打擊。
這樣的話,這男人多少還是有點用。
「我不是請你來看笑話的。」我用最小的音量無奈的提醒他。
「這我知道。」
說知道,他還笑得那麼欠扁?
挽著他的手臂,我忍不住在他的手臂上暗施勁道,臉上卻掛著溫柔的笑。「親愛的,你可是第一次拜見岳父大人,別忘了好好表現喔。」
「親愛的,我是你的驕傲,怎麼會讓你丟臉呢?」一個小動作,他不動聲色握住我偷偷使力捏他的手牢牢不放,臉上掛著羨煞週遭女人的溫柔笑意。
我幾乎能聽到女賓客們的歎息聲了。
在外人聽來,我們絕對是非常恩愛甜蜜的夫妻。
「父親,生日快樂,祝您長命百歲。」終於走到老頭面前,我獻上八股卻不真心的祝賀。我想老頭絕對聽得出來,我口氣裡的生疏和客套。
對於老頭當年對母親的冷落,我從來不曾諒解。
老頭瞅著我,有些輕諷:「我還以為你「又忘了」我的生日。」
「父親,我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日子,只是每次都碰上工作忙,所以……」
我狀似無奈地聳肩,自動把以下的歉意省略,誰都聽得出我話裡應付人的虛假。
大媽和二媽的孩子,都知道老頭講究準時,肯定沒一個敢在這樣重要的日子遲到;我卻是故意遲到,不得不打破多年的往例出席,無論如何還是想氣氣他老人家。
老頭皺了皺眉頭,擺明不相信我瞎扯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