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貓子
「如小綠這般靈巧、美麗的姑娘,讓人見了傾心,難以時時刻刻掛念本分,莫不渴望有機會能一吐思慕之情.這也是在所難免是不?」沐祺瑛凝望眼前美人,深邃的黑眸裡滿是盈盈笑意,嘴裡依舊對答如流。
他的話,像是讚美,更像是表白愛意,讓人心慌是必然。
「別胡說,教人聽見還得了!」整張臉到脖子都紅了,紀蕪晴不由得左顧右盼,確定四下無人,臉紅不已的她才佯裝不悅地質問:「夫子,難道您不覺得調戲丫鬟有失您的身份嗎?」
為了讓他想起自己的身份,她還刻意用敬語加重語氣。
「咦,我調戲哪個丫鬟了嗎?」沐祺瑛奇怪地問。
呵呵!原來說實話也是罪過。
不是調戲,難道只是純聊天?臉皮真厚!紀蕪晴壓下心中熱潮,有些惱怒地瞪著他,也不好直說他在調戲自己。
說了,他怕不在紀府到處宣揚,說她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管她的身份為何,都禁不起他破壞名聲。
見眼前的俏佳人氣得兩頰鼓脹,半天吭不出一聲來,沐祺瑛淡淡笑著,「小綠姑娘若想誣陷我也無不可,但總要有個證據吧?」
沒打算把她氣壞,他盤算著是否該適可而止。
「誰誣陷你了!」贏不了他,紀蕪晴惱怒地別過頭去。
莫名其妙又敗下陣來,可惡!
一個輕步,沐祺瑛從後頭湊到紀蕪晴耳邊。輕道:「小綠,你臉紅的模樣真可愛。」沐祺瑛在紀蕪晴的耳畔丟下這一句話,嚇得她往旁邊一看,這回竟不偏不倚讓嘴唇近在咫尺的他親上了粉頰。
此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亦沒料到會有此一親芳澤的機會。
一時間,一男一女皆愣在原地。
「夫子,該上課了吧?」
喬裝小姐等在書堂裡的小綠不耐亦不安,終於忍不住走出來站在書堂門前,望著不遠處的兩人。只見小姐臉色青白,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能以小姐的身份發話,試圖拉開他們過於親近的距離。
小綠的喊聲,讓紀蕪晴猛然回神。
沒過多久,她的眼淚自眼角冒出來,隨即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她是尚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啊,被他如此輕薄,教她往後怎麼見人,還能嫁人嗎?
沐祺瑛承受她一巴掌,卻沒有任何惱怒,相反的他的眼底滿是抱歉。
就算他說願意負責,恐怕此刻的她也聽不進去。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錯愕的小綠眼見小姐打了夫子一巴掌,然後快速地轉身跑開,她想都沒想就拉起裙擺從後頭追了上去,忘了自己仍在喬裝紀府小姐,舉止不該如此粗魯。
她只在意夫子對小姐做了什麼事。
望著兩個倉促遠去的窈窕身影,沐祺瑛輕輕歎了口氣。
出師便不利,恐將身先士卒。
唉,三聲無奈也歎不完。
附註一:出自花下的酒歌唐寅
☆☆☆
連著三天,沐祺瑛都沒見著紀蕪晴。
情況會變得這麼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其實,他打從第一次在府裡見到她們就知道,丫鬟才是紀府正牌的千金大小姐,只是佯裝沒見過紀蕪晴的他自然不能說。
他因為對她一見鍾情,所以才賣身混進府裡,怎麼可能不知道她的長相?
縱使是滿心疑問,他還是陪著她作戲,假裝不知道她才是紀蕪晴。
正因為比誰都清楚她是誰,所以他才故意逗著她玩,想逼她「現出原形」來,自己說出跟丫鬟交換身份的主要目的。
在之前,他並沒有把情況弄僵的意思。
女人的名節有多重要,他何嘗不清楚?可以想見,她現在一定恨死他了。
沐祺瑛有種不祥的預感。
縱使不敢讓別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紀蕪晴卻有可能無所不用其極,想盡辦法不和他見面,甚至要求紀府的老爺子將他趕出去。不行,他得把這個不小心造成的誤會解釋清楚,不能任由他在她心中的形象惡化下去。
想是這麼想,可是……
沐祺瑛仰著頭,望著紀蕪晴住的水吟樓歎氣。
事到如今,唯有「親臨謝罪」一途,也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紀府小姐閨閣,外觀嚴密且工整,強調軸線對稱的佈局,氣派宏偉且樓高數層,讓人一眼望不盡。
住在這麼高的地方,紀蕪晴不會頭昏、覺得不適嗎?
搖了搖頭,沐棋瑛終於認命地捲起礙手袖管。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附註二)
吸了口氣,他不由得感歎低吟:「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同附註二)為害此相思,竟得搏命演出,果真是病。
古句的貼近人心,是不難想見啊!
害相思也無妨,老天爺可別真讓他摔下樹來,以致氣若游絲、魂如飛絮,從此燈昏月明之時,空留一縷癡心冤魂在此長伴佳人。
保佑、保佑。
保佑什麼?當然是保佑他上得了樹也下得來。
不然,此刻還保佑他有吃有住不成。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附註三)沐祺瑛找好看似適合攀爬的樹,對準紀蕪晴閨房窗戶,開始施展手腳,邊爬邊吟詩轉移對高度的注意,「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同附註三)吟到此詩一半,人也在半樓處,真是高處不勝寒哪!往下一望,他不禁吞了口口水。
沒辦法,還是得爬!
誰教嫦娥住得高,不搏命爬就別想見了。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偏向別時圓。」(同附註三)對,不應有恨,再加把勁兒。快到了,就差那麼一點點……「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同附註三)是啊!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能如願,搏命演出就有價值了。
附註二:出自折桂令徐再思
附註三:出自水調歌頭蘇軾
☆☆☆
聽見窗外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紀蕪晴披了衣裳下床。
本想叫醒睡隔壁房的小綠,她念頭一轉又作罷。
說不定是她聽錯了,或者只是鳥獸弄出的聲響,何必急著大驚小怪?爹爹為了防範宵小對她不利,特地為保她安全起了這高樓,哪有人能輕易上得來?
先看看有什麼異樣吧!
打定主意,她便輕輕推開窗戶往外探。
突然,一道黑影從暗處往前一撲,狼狽地掛在她開啟的窗上。紀蕪晴被嚇得失聲,喉嚨竟發不出半點聲音來。她倉惶得往後一退,沒站穩而跌在地上,一時見鬼似地瞪大雙眼,不敢上前去確定那是什麼東西。
她後悔沒先叫醒小綠。
三更半夜,無論那黑影是啥玩意兒都詭異。
「小綠,是我。」沐祺瑛急忙出聲,試圖表明身份,要她別太害怕。
好不容易攀上高樓,還沒喘過氣來就要安撫被驚嚇的人,的確是吃力的事。
眼下跟他想像中的畫面實在不同。
「你……你是誰?」確定是人,但她看不清是誰在深夜做出如此荒唐事。聽得出來對方是個男人,男人半夜上她閨房還不荒唐?現下如果有長工之類聞聲進來「捉賊」;縱使她仍是冰清玉潔,亦將從此翻身無望。
一而再、再而三出狀況,最近倒霉透了。
老天爺可真厚愛她呵!
在她想哭的當口,突然意識到對方是喊她「小綠」。宅裡頭,會喊她小綠、誤認她身份的只有一個人——可惡的賈少瑛。
那個該死的夫子!
「小綠,我是少瑛啊。」沐祺瑛壓低音量,怕吵醒了旁人。
噴!想他沐祺瑛三個字威名多響亮,為了怕讓人知道身份,他一進紀府便改了名字,隨口自稱為賈少瑛。
「該死,果然是你!」紀蕪晴詛咒。
都避著不想跟他見面了,他竟然三更半夜跑來招惹她。身為夫子,他會不知道姑娘家的名節有多重要,不能隨便拿來開玩笑嗎?真可惡!
他到底想怎麼樣?
沒毀了她不甘心,還是打算跟她同歸於盡?
「小綠,別忙著咒我了……」紀老爺想得周到,女兒窗外無宵小可立足使力之處,以致沐祺瑛只能憑雙肘攀在窗欞邊,又不敢太大聲地求救:「快、我快掉下去了,你拉我一把可好?」
自力救濟也行,但用點腦子才能獲得同情。
「不行,三更半夜的,我怎麼能讓一個男人進房。」紀蕪晴皺眉,想也不想便冷冷拒絕。「要是你對我和小姐不利,誰來救我們?」
這男人像是瘟疫,不避不行。趁著沒人瞧見,她得快些把他趕走。
「小綠,你相信我沒有惡意,不會對你和小姐不利的。」知道她必定拒絕,沐祺瑛立即祭出哀兵策略。「那日雖不是有意輕薄,但我仍是滿心歉意,偏偏好幾天不見你;如今是想跟你道歉才來的,難道你狠心見死不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