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蓮花席
當他重回學生生涯時,他已沒有紈褲子弟的流氣,並已能在各種惡劣的環境中保持頭腦清晰,以及不將喜怒哀樂顯於形色。經過這麼多年的訓練,他鎮定的功夫早已臻化境。
唯獨鍾含,她一直擁有影響他的能力。只要碰上和她有關的事,他總無法冷靜下來,在他的印象裡,她沉默、順從、成熟、識大體,他可以承認,除去她外表的缺憾,她幾乎是他唯一欣賞的女人。
誰知,一入侯門,她就露出了本性。想到此,他不禁怒從中來,她竟敢反抗他!他記起她說話時,鼻子仰得比他還高。她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她的一切都是他賦予的。沒有他,她充其量只是個平庸的女人,而她在婚後卻表現得彷彿幫了他大忙一般。以她的條件,能嫁給他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如果換成別人娶她,他一定會替那男人感到悲哀。
是嗎?他很快地否認這個想法。
不是嗎?他體內的驕傲與自負又立刻抬頭。她虛偽地裝出一副被摧殘的模樣以換取他的同情。該死的,她又像以往一般成功地影響他的心情,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內疚,失去自己的原則,頻頻在公事上出錯。
他不是輕易原諒自己的人,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他自命清高的妻子。這個女人需要點教訓。
他不會再動她一根寒毛,但他會用另外一種方式讓他支付反抗的代價,馴服她將會是一件有趣的工作。
他看了桌歷上眼,他們已經分開了十四天又十五個小時,明天她一定會回台灣。有哪一個女人會不懂得頂著他的名銜四處炫耀呢?他會讓鍾捨得到她想要的,同時也樂意教導她順從的美德。
第二天,陳越風無時無刻不在揣想妻子歸國的時間,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神色愈加陰沉。
下午兩點,美國最著名的私家偵探席德而無表情地走出陳越風的辦公室,暗自慶幸他在報告一切後還能全身而退。
十天前,當陳越風請他調查那其貌不揚、不平的妻子時,他著實認為沒有必要,但遠流集團的總裁親自找上門來,沒理由不接這筆生意。
但是結果差點讓他跌破眼鏡。這位被報章雜誌評為麻雀的陳夫人,竟然在新婚蜜月期間與德國最負盛名的華裔律師——龍笑雲共同譜戀曲。
先是英俊多金的富翁,後是當代最偉大的律師。
雖然在他的資料中,並無鍾合出軌的證據,但那些擁抱、親吻的鏡頭,已足以讓旁人想入非非。
陳越風明顯表現出對他老婆的厭惡,冰冷銳利的眼神令他不寒而慄。或許他應該先警告她。
但席德還是決定不插手。一方面是出於職業道德,另一方面,他認為鍾含能和陳越風交手過招這麼多年,亦非等閒之輩。她的相貌雖不及陳越風那般搶眼、但她的睿智絕不亞於陳越風。
這女人,真不簡單。
這是席德結束這件案子,搭飛機回美國之前的想法。
鍾含在次日中午十二點一到抵達台灣。
她駐足於機場大門前,思索著她該何去何從。陳越風會歡迎她嗎?
不過,她並沒有遲疑太久。不一會兒,她就看見陳越風的私人司機走上前來。
「夫人,歡迎回國。我奉先生的命令,來接您回羚園。」他已連續兩天奉命在此等人了。
鍾含露出感激的笑容,「謝謝你,李伯。」她疲憊地進入舒適的勞斯萊斯。
「先生本來要親自來接夫人的,可是陳秘書臨時送來一份文件,需要先生親自處理,所以才派我來。」
「越風沒有去上班?」她訝異地問。
「是的。」
「他生病了嗎?」
「我也懷疑,但我可以肯定,他連打個噴嚏都沒有。」
多麼不可思議,陳越風沒有生病,卻沒去上班!為什麼?因為她?太可笑了,她所認識的越風是可以一年工作三百六十五天的超人,絕不會因為她而罷工。
準是昨晚和哪個女人約會得太累了。想到此,她不禁感到憤怒。
由於這個時段不會塞車,車子很快地駛抵她往後的新家——羚園。
她心驚地想起越風離開夏威夷時撂下的狠話。都怪自己太衝動,吵架了不看對象,慘遭毒打的記憶令她畏懼。她這輩子從沒被人打過,更何況打女人的男人不會是什麼好東西。往後的日子她會盡量避開他,這應該不是難事,因為他通常都住在市區的公寓裡,很少回羚園。
「歡迎回家,老婆。」越風好聽的聲音突然打斷她的思維。
鍾含才踏進家門口,越風就給好一個熱情的大擁抱,接著又深情地吻住她。
直到她能抬起頭來,才從他不懷好意的雙眼看出,他在大門口表演這一幕必然有原因。
果然,越風低沉地說:「看在上帝垂憐你的份上,我暫且不追究你的過錯。」她也含笑地譏諷:「我真佩服你能同時把惡魔與天使兩個角色扮演得唯妙唯肖。」
「是嗎?謝謝你的讚美。也恭喜你同時擁有了他們。」
兩人大眼瞪小眼,屋內充斥著緊張的氣氛。正當一場紛爭就要引爆之時,陳逸心的聲音出現了,適時澆熄兩人之間的火爆。
「這不是我孫媳婦嗎?」陳逸心一看見故友的女兒,立刻開心得合不攏嘴。
鍾含激動地擁抱這位如同自己至親的慈祥老人。
「爺爺,真高興在台灣見到你。」她哽咽道。
不知道他們之間交情的越風站在一旁翻了翻白眼,不悅地看著鍾含把他最尊重的爺爺輕易地玩於股掌之間。在他的印象中,爺爺幾乎沒有這麼開心過。全家族中,也只有越苓最哄爺爺開心了。
他得承認,爺爺是個很難伺候的老人。多年前,他因為不滿父親再娶而移民英國,可憐的繼母為了祖父的事一直耿耿於懷,但不論她如何努力,就是不得公公的歡心。
爺爺前次回國,是為收購鍾氏的產業。這件事他並不清楚,只知道十年前鍾氏財團倒,爺爺回國處理,停留國內的時間長達三年之久。繼母原以為爺爺會長久定居,但他還是回到英國,使她非常傷心。他和越苓幾度勸爺爺留在台灣,都不得其法。
越風決定打斷鍾含過度的奉承與諂媚。他假意地關切道:「爺爺,我的新娘才下飛機,已經很累了,我想她應該回房間好好地休息。」
「見你等不及了吧!」陳逸心一句雙關語弄得鍾含羞紅了臉,他又歎息一聲,「唉!的確是太難為你了。含兒,你就陪我的孫子回房,趕快給我生個曾孫吧!」鍾含的臉更紅了。她瞪著越風伸過來的手,望見他眼底夾雜著憤怒與慾望的複雜表情。她可不笨,回房免談!
「爺爺,我們好久不見,我非常想和您聊聊。」
「胡說,看你眼圈都黑了,有什麼事改天再聊,我還要出去找朋友。」他一口拒絕。
「好吧。但我不累,想先吃點東西。」她真佩服自己有這種勇氣,敢反抗全世界最自負的兩個男人。為了堅定自己薄弱的立場,她又補充道:「機上的食物糟透了。」
陳逸心馬上命令越風:「還不快清林嫂準備飯菜?」
「是。」越風心有不甘地瞪了她一眼,才跨著大步離開。
「好好地休息,我們爺兒倆明天再好好聊聊,現在我真的得走了。」
鍾含送爺爺出門,心想,有爺爺在,今後的日子就不會太難過了。
越風帶著足以融化任何的甜蜜笑容回到她身邊。
「你餓壞了吧!老婆大人。」
「是,如果你不介意,我去餐廳了。」
「我不介意陪你一塊到餐廳用餐。」
聽見他這麼說,她的緊張終於暴露。音調不自然地提高:「你沒別的事可做了嗎?」
「有什麼事比陪我遲歸的新婚妻子吃飯還要緊吃?」
越風諷道。
「你不用演戲了,這裡沒有別人。」
「我會勸你別亂說話。爺爺現在住這兒,我不希望你怪我把爺爺氣走。不過,親愛的,別以為爺爺疼你,你就可以得到我的禮遇。我要跟你算的帳,一毛也不會便宜你的。」
對於他的威脅。鍾含聳聳肩假裝不在乎,其實心跳已愈來愈急促。她機警地換了一個話題,「怎麼沒看見你爸媽和越苓?」
「也是『你的』爸媽。」越風糾正她。「他們回維也納去了。越苓一早就不見人影。」
「你怎麼沒去上班呢?」問到他時,鍾含很明顯的興趣缺缺。
「為了迎接你,老婆。」
她差點被口水梗住。「哦!我真是受寵若驚。」
越風不理會她的嘲諷,帶她到一有中庭花園的餐室。
「這一間餐廳真是太可愛了,不知是出自哪一位設計師之手?」鍾含讚歎道。巧妙的設計使整個餐廳看起來溫馨可愛,連餐桌上的食物都顯得特別可口。
越風慇勤地為她拉開座椅,並倒了杯白葡萄酒給她,自己則啜飲著白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