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連珍
噢,那她真的該離得遠遠的,以免中那氣息的毒。但此時此地,她難以抑制這股強烈的感覺。
然而,心才受他牽引,但下一刻,她不得不厭惡他。
只見廣之驥放下酒杯,右肘橫擱吧檯邊緣,直勾勾注視她,良久才淡漠吭聲。
「玩出問題就應該自行承擔才對。」
「……」尹絲蕾瞪視著他,容顏掠過困窘與一絲薄怒。雖說禍是由她而起,但再怎麼說他不該袖手旁觀。
廣之驥亦不作聲,噙著令人費解的詭譎笑意看她。
她不覺感到氣憤,壓低的嗓音充滿火氣。「公司你也有一部分責任,大筆營收進了你的口袋,你以為手下員工活該為你拚命?」
要命!這男人可以讓她變得情緒化,讓她前一刻與下一刻的心情斷成兩截。
「反正你們習慣了自行運作。」他嘲諷一笑,繼續觀賞她的反應。
只是逗著她,並不是真心棄她的難題不顧。猶記得兩人前幾次碰面,她總是似有若無地漠視挑釁他,似乎未曾把他放在眼裡。
就她可以挑釁嗎?那可不。他當然也可以嘗嘗挑釁她的滋味。
「廣叔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兒子!」他真刁!尹絲蕾氣不過。
昔日廣叔還掌管公司的時候,對她很愛護也很禮遇,絕對不會讓她有半點難為處境,沒想到換了廣之驥接下公司後,她竟要這樣低聲下氣說話。
她提及他父親,讓他不悅了。廣之驥冷沉著聲音回應她。「我父親有什麼樣的兒子,輪不到你管。」
「我也不想管。」尹絲蕾惱怒接話,隨後轉身跨出腳步。「算了,甭勞駕你。謹遵教訓:玩出問題自己解決。」
她走往店門口,腰桿僵直、腳步很重;她七竅生煙,頭上冒火,好生氣。
沒關係,人總要學著莊敬自強、處變不驚……她如此激勵自己。
但下一時間,廣之驥的聲音自她背後傳來——
「走吧!我隨你一道過去。」
尹絲蕾愣住,隨即聽見他離開椅子、向她走來的足音。
「你……說什麼?」她回眸,怒容帶著意外與疑惑。
「坐我的車。」廣之驥神色從容,好像剛才什麼衝突火氣都沒發生。
「……」搞什麼,耍她呀?尹絲蕾蠕動嘴唇,吐不出半句話。
「不走嗎?」他好笑地斜扯唇角,見她腳步仍定在原地。
成功捉弄了她,讓他感到幾分得意。
這女人有些許灑脫、些許高傲,今日有求於他,他當然願意給予慷慨的風度;他這樣的男人外冷內熱,不輕易對人展現熱情,不過,她這美麗的女人、這對他有一點點冷漠的女人,卻讓他起了幾分興致。
他富有,卻覺心靈貧瘠得可以,即便他將全副心思投入事業,讓他獲得財富與名利,但卻感覺自己像部機器;他需要一點柔軟、一點趣味,例如女人。若對象是像她這樣有幾分個性的女人,那生活肯定豐富多了。
他有足夠的自信,若是想將她成為自己的女伴,必定手到擒來,不過要看他願意花多少氣力與時間。他正在醞釀這股行動力,只是不確定最末會否出手。
尹絲蕾沒好氣地一個吁歎,不管他為何改變心意,他若肯協助她自然最好,不過……
「你剛才有喝酒吧?酒後駕車不好。」她仰首看他臉色。拜託!要去見客戶,他可別大白天喝得酒氣沖天。
「你開車。」他移動腳步,領她上了階梯。
那身影穿過她身側之際,他身上的氣味掠過她鼻間。他身上並無酒味,猶是她上回嗅得暈頭轉向的古龍水香氣。
尹絲蕾片刻暈眩,稍後才恢復正常的思考能力,趕緊跟上他的腳步。
赴客戶公司與對方負責人詳談之後,事情總算獲得一個了結的共識。
尹絲蕾與廣之驥步出那公司大門,已是夕陽西下時刻。
車上,他斜躺副駕駛座,慵懶問著她:「半版廣告要多少錢?」
方纔,客戶要求尹絲蕾刊登半版報紙篇幅的道歉啟事。
「連這你都不知道,你是老闆唉!」尹絲蕾穩穩駕車,將他的黑色座車駛入壅塞車流。
他的配合與協助,教她非常感激,但想到他先前耍著她好玩,她說話的口氣不覺摻雜了些許氣憤挑釁。
廣之驥看著她的側臉,冷淡吐了話。「不管費用多少,你個人自行負擔,公司因為你名譽受損,不會幫你出這種錢。」
尹絲蕾聽罷,挺無所謂地聳聳肩。碎,這Boss啥都不懂,談起錢財利益倒是挺精的。廢話,她當然不會讓公司幫她負擔這筆費用。
「我知道,我的責任我會自己扛。」
畢竟時局不同了,唉!真感慨。廣之驥要比廣叔現實多了,以前廣叔還在的時候,處理方式要厚道得多,公司利益與風險本就是相互之間;換作廣叔,絕不會如此冷血地對待幫他賺錢的大將。
廣之驥輕笑兩聲。
「你倒豪爽。不知道會不會讓你破產?」他是真的沒概念,大略猜測不會是一筆小數目。
「放心,客戶又沒指名要刊在哪一版。明天報紙出來,你會在最便宜的報紙內頁看到半版的道歉啟事。」她賊賊扯了個笑,並順手開了窗讓空氣流通,呼……沒辦法,她一直嗅到他身上的古龍水香味,有些頭暈哪!
「唔,聽起來十分專業,好鑽營的感覺。」他沉吟,心中暗忖……也許,他該整頓一下公司風氣了?二樓公司的運作情形,還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承認自己不在乎這個小單位,也不是不知道這個單位裡面有多少混吃等死的米蟲,父親二十年的心血能維持到現在,不過是那幾名大將在撐著,但他們承攬業務的競爭之間,都是靠勾結的手段嗎?他或多或少都需要瞭解一下……
尹絲蕾知道他不大認同,她不在乎一笑。「我在這行混了八年了。」
「聽過一些你的英雄事跡。」
「哦?」她倒意外。「從哪聽來的?捕風捉影嗎?你從來不進樓上的辦公室,還會知道我的事?」
「每個月會計送帳給我時,我們會簡單聊聊。大概瞭解你在公司很多年了,拼得很凶,薪水也拿不少。」他大略一提。
他父親也曾提過她一、兩次,只是,他已經很久很久不曾跟父親說過話了。廣之驥眼眸黯然,但專注於路況的她並未察覺。
「原來是會計愛八卦。」尹絲蕾努努嘴,原來自己也成為別人八卦的對象。
「賺錢這麼拚命,不累嗎?」廣之驥隨口問她,不想讓自己的思緒陷入不愉快的家務事。
「怎麼會?賺錢會上癮,要戒很難。」尹絲蕾說話的口吻有著幾分好強。事實上,她這麼拼另有原因。
「嗯。」廣之驥略撇唇角,算是認同。
紅燈停車等待空檔,尹絲蕾思潮氾濫,有分感觸。她幽幽又說了句:「要拼一點,才能報答廣叔的恩情。」
她的語氣帶著幾分誠摯情感,廣之驥不解。
他冷哼了聲。「我父親有那麼偉大?」在他看來,不過是給她一份工作。
尹絲蕾微笑,沒有多作解釋。號志燈轉綠,她再度踩下油門上路。
「對了,我想去看看廣叔,他現在是在家休養,還是在醫院?」她問起。
好強的廣叔,不願意讓昔日員工看到他病例的樣子,中風之後即低調的封鎖自己的生活近況,尹絲蕾無從瞭解。這段時間來,她一直想去探望他,但苦於沒有消息。
廣之驥的回應是長久的沉默。他並不想討論父親。
「嗯?你怎麼不說話?」尹絲蕾疑惑地側過臉問道。
他粗歎口氣,將臉別向窗外。「他不想有人去探望。」回答後,他又是沉默不語,吝於多作說明。
尹絲蕾獲得這樣的答覆,也隨之沉默了。隱約察覺,他提起廣叔時的口吻總是疏離冷漠,是否他們父子間的相處有些問題?
也許,廣叔那樣強勢的性格,同時也是不太好相處的父親吧?
但對尹絲蕾來說,廣叔是外冷內熱的好長輩。
在擁擠的車流中,她的思緒也曲折。
她會如此拚命把自己奉獻給公司,多少有還債的補償心理。人說人情債難還,廣叔的人情,她銘感在心。
廣叔是她的貴人、恩人,曾給予她的恩情,她是永遠不敢忘記。
她不是擅於表達情感的人,無法跟廣叔表達她有多麼感謝他,只能用行動來報答,所以在工作上鞠躬盡瘁、力求表現。
她想……廣之驥不瞭解那其中內情吧,所以他不懂。
☆☆☆☆☆☆☆☆☆☆☆☆☆☆☆☆☆☆☆☆☆☆
尹絲蕾業務失利的這樁事情,自然第一時間就在公司傳聞,雖然這等情事也不是史無前例,但也算一則熱騰騰的新鮮大新聞。
乙組的組長特地跑來奚落她。「哎呀!我說甲組尹組長,分享一下心得吧,『突槌』的感覺怎樣?」
兩組人馬向來在業務上較勁廝殺,本有心結。撇開兩組不對盤的恩怨不談,這男人外型圓圓的,兩顆小小的眼睛塞在大臉上,暴牙朝天鼻,長得挺猥瑣,尹絲蕾一直對他很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