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駱沁
這一探頭,讓她嚇得軟坐在地,哪是鬼,那是大小姐啊!雖然她一身黑衣勁裝,臉上還縛上一條黑巾,可是那根她親自為大小姐插上的金步搖在月光下閃閃發亮,她可錯認不了。
她嚇得茅廁也不去了,連滾帶爬地回到床上,蒙在棉被裡不住地打哆嗦,要是大小姐發現了自己窺見了它的秘密,一定會被滅口的。
幾天過去了,也沒有什麼動靜,可能沒被察覺吧!她暗自吁了一口氣,直想好險好險,不過這件事還有個後遺症,每晚時間到了,她都會自動醒來,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綜合幾天觀察下來的結果,大小姐雖不是每一天都溜出府外,但數數也不下十次呢!
康艷雅看也不看她一眼,仰頭望天,不知在想些什麼。
婢女苦著一張臉,心裡猶豫再三,只得鼓起勇氣再次叫喚。
「大小姐,老爺找您去新月閣。」
康艷雅浮起一抹冷笑,輕道:「也該是時候了。」
「您說什麼?」大小姐好像說了些什麼。
康艷雅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立刻把她嚇得噤若寒蟬。
直至康艷雅衣袂曳動離去,胸中憋了許久的大氣才敢吐出。以後再也不要接近大小姐了,那名婢女忿忿地跺腳,跑去找負責調度人手的大嬸,打算請大嬸把她調離康艷雅身邊。
康定拓站在新月閣的入口處,雙手背負著,望向閣旁的蓮池。
「爹,您找我?」
康定拓聞聲轉頭,同她招招手。「陪爹走走吧!」
康艷雅點頭,跟在他後頭,繞著池胖行走。
「艷雅,別再掛念著王了,王的心不在你身上,就算你留在後宮多久也沒用。
倒不如像現在,出了宮,倒還自由些。」女兒這些日子以來的憤恨他全瞧在眼裡,讓他操心不已。
「我已經不想王了。」康艷雅不屑地哼著,眼中閃過冷然的殺氣。黑衍,他居然將她的心踐踏在腳下,不屑一顧,她會要他付出代價的。
「這就好,視野放寬些人生漫長,還有大好時光要過的。」康定拓欣慰她笑笑,想通了就好。
「大好時光?還得靠您成全呢!」
康定拓停下腳步,不解地回頭。「什麼意思──啊!」
康艷雅腳往他的膝後一踢,將他跪在地,纖手拿上了他的背心要穴,康定拓頓時渾身酸軟無力。
「你做什麼?」康定拓驚喊,不敢相信親生女兒居然會對他動武。
「都怪你!」康艷雅咬牙切齒地怒罵。「要不是你當初收留了那賤貨,我也不會落到今天被遣送回門的局面,都怪你!」
「艷雅!」他從不知道原來她是這麼想的,心中沈痛,他自己養出的好女兒口「別叫我!」康艷雅加重手上的力道,痛得他冷汗直流。「你自己犯下的錯你要自己補救。」
「怎麼補救?」望著眼神狂亂的女兒,康定拓痛心疾苜。「王不可能再回到你身邊了。」
「誰稀罕?我要你們死,我要你們死!」康艷雅尖嚷。
「艷雅,你別一錯再──」康定拓還待勸阻,卻被突然行動的康艷雅打斷。
她手勁一吐,將康定拓震入池中,「錯」這個字消散在波光中。
望著兩鬢微白的爹,兩目圓睜,口中不斷吐出大小不一的泡沫,雙手揮舞,康艷雅只感到復仇的快感,滿臉是猙獰的表情,此時的她神智已經喪失,腦海中只填滿了復仇兩字。
一生弄文的康定拓不諳水性,只是身子一陣抽搐,沈默在池水中,隨波晃蕩。
穆雪桐,下一個就是你跟黑衍了!康艷雅仰頭望向宮中的方向,開始放聲地狂笑。
正理首書堆中的穆雪桐接到消息時,有如被雷電貫穿身體,半晌無法動彈,手上的筆跌落書上,染開了一片污漬。
義父過世了?她巍顫地站起,腦海中儘是康定拓慈愛的身影,義父過世了?她的淚水不住滑落,連湘蓮收拾行李的動作都賺太慢,心早已橫越千里,只想奔回康家。
「湘蓮,別收了,沒有時間了!」穆雪桐催道,不住的哭泣讓她的眼跟鼻頭一直是紅的。
湘蓮的眼眶也紅紅的,老爺對待下人一向寬厚,如今接聞喪訊,教她怎麼不難過?
「小姐,我知道你心裡急,但是奔喪的車隊還沒備好,就你一個人急著出發也是惘然啊!」
「我──」穆雪桐哪裡不懂?心裡的煎熬卻是讓她一刻也坐不住,只是在房間裡繞著圈子踱步,一想起康定拓對她的疼愛,忍不住蹲下身子抱膝哭泣。
要留守宮中的閏琳停了收拾的動作,擔心地看著她,正想起身安慰時,被湘蓮攔住。
「沒有用的,由她去吧,趕快收拾東西要緊。」湘蓮說道,別過頭偷偷拭去眼角的淚。
「雪桐。」一聲輕喚使她抬了頭。
湘蓮和閏琳連忙跪下行禮,黑衍袖子一拂示意她們平身。
拭去淚水看清來人,穆雪桐起身撲向黑衍。「義父──義父他:」她已哽咽得無法言語。
「我知道。」雪桐的傷痛感染了他,黑衍緊緊地環住雪桐,想藉此分擔她的感傷。
「義父他待我很好,很好的──」雪桐將臉埋在黑衍胸前,不住哭泣。
黑衍感覺衣襟一片溫熱,心疼地勾起她的下頜,將額抵上她的。
「康太尉見你這麼不顧身子地為他掉淚,會走得不安心的。」細長的手指輕輕為她拂去淚珠。「別哭了。」
穆雪桐點頭,胸前仍因制止不了的抽噎,間歇地起伏。
望著她被淚水清洗過的面容,清靈無瑕,黑衍手一緊將她的頭按上他的肩頭。
「熊出國王來訪,我無法陪你們前去,我已下了皇令,軍隊會護佑你們迅速抵達,」黑衍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處,深深汲取她的芳香。「你生不慣馬車,要小心身子,不舒服儘管說,別硬撐,知道嗎?」
穆雪桐輕輕點頭,淚水再次一湧而出,這次卻是為了離別之苦。黑衍如此纏綿難捨,讓她無法放下。
兩人緊緊相擁,像一對交頸鴛鴦,將被人強行拆散,湘蓮看著,這個念頭忽然一閃而過,連忙用力搖頭。對於剛剛的想法自我暗斥,但心中那種不安的感覺卻逐漸擴大。
康定拓既為前任太尉,亦為國後之父,葬禮以幾近國喪的儀式隆重厚葬。
康夫人只是號啕大哭,逢人便訴說她的命苦,對於葬禮一概不予插手,所有大小事宜全由康艷雅出面打理。
穆雪桐一向厭惡那種充滿虛情假意的排場,只是躲在康定拓生前最愛的留的書齋裡,習寫祭文,點火焚燃,將思念感恩遙寄上蒼,用心弔唁。
喪期中康艷雅沒有落過淚,只是容包哀淒地謝禮答禮,井井有條地替前來弔喪的親友安排一切問題。
黑衍遣小八子送來祭文,在當眾宣讀後,小八子偷偷站至穆雪桐身側,不動聲色地遞給她一封信箋。
這個舉動當然沒逃過康艷雅無時無刻盯著穆雪桐的眼,她的臉色更加陰沈了。
穆雪桐接過信,迫不及待地回到房裡,手因過於喜悅而抖著,撕開封口,讀完信後,將信紙緊緊壓在胸口,好似這樣可以感覺到黑衍寬厚的胸膛就在身後。信裡所意含的關切深情讓她感動得想哭,直想飛奔而回,投入那似水柔情的懷抱。
康定拓下葬後,前來三加喪禮的親友盡數散去,康府又回到往日的平靜,不同的是,康定拓的吟朗聲不再出現。
由宮中追隨而來的僕婢也開始打點行李,準備回宮的工作。
穆雪桐躺在床上,想到明天就要啟程回宮,心裡就忍不住雀躍起來。
蓮舌輕吐,暗斥自己,再不睡明天哪有精神坐車?一想起為時長久的車程就忍不住皺眉,真希望能瞬間轉移,立刻回到黑衍身邊。就在胡思亂想間,漸漸沈入夢鄉。
深夜,月如鉤高掛天際,隱隱泛著寒光。幾條人影迅速翻牆而入,為首的蒙面黑衣人打了幾個手勢,其餘眾人立刻竄進府中的每個角落,留下五人跟著首領悄聲來到穆雪桐房前。
「怎麼這麼晚才來?」不悅的聲音響起,身著勁裝的康艷雅從陰影中走出。
「說好了丑時動手的,我們現在來正好。」那名首領反駁,音調因不服略微上「噤聲。」康艷雅冷道。「你想把獵物吵醒不成?」
那名黑衣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再言語。使了個暗號,五名手下會意地分別由各個窗台悄無聲息地躍入,取下門閂,將門大開,月光直射而入。
康艷雅走入,望著床上被月光籠著的穆雪桐,臉一獰,取出懷中短刀就要朝她激射而去,卻被緊隨而進的黑衣人攔下。
「你做什麼!」黑衣人氣急敗壞地怒吼。「不是說好了要留活口的嗎?我們還得用她來牽制黑衍。」
康艷雅不屑地掉過頭去,站得遠遠的,並不答話。
那人的吼叫聲驚醒了穆雪桐,眼一睜開就看見七、八條人影站在床頭,心中大驚,思緒飛轉,不動聲色地保持原來的姿勢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