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駱沁
天!夕顏按著隱隱作痛的側腹,停下了腳步,胸腔的灼熱讓她痛苦喘息著。
儘管昨天他真的認真地教她了,但她可以感覺,他還是不希望她碰那些事。果然不出她所料,今天一早第一道陽光才射進屋內,她就被他打著她生病痊癒的旗號,從溫暖的被窩拖到山上鍛煉身子來了。
但她不以為苦,她也希望能借此將身子磨練得強健些,她真的想跟上,真的想的!夕顏懊惱地閉上了眼,可,她以為只要她堅持就可以支撐得下去,沒想到,決心和體力依然有著一段差距。
許久沒聽到她跟上的腳步,禹逍又走回頭路來尋。「喂,上來吧!」他背對著她蹲下,舒適的背椅出現眼前,彷彿這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
「再讓我休息一下,我可以走。」夕顏搖頭。她不想這麼輕易放棄。
怎麼最近她老愛鬧彆扭?禹逍擰眉催促道:「別逞強了,快上來。」
連這小小的山路都克服不了,她憑什麼待在祁山?「我自己走。」夕顏一咬牙,靠著一股意志力,拖著疲累的身子踉蹌領頭先行。
逞什麼強啊?到時體力不支倒了下來還不是得靠他?禹逍怒啐了聲,朝和她不同的方向走去,頭也不回地道:「走錯了,這邊!」愛走就讓她走去,看她能撐到幾時!
走錯了?夕顏臉一紅,連忙回頭跟上。
早知道就不帶她出來了!原以為這麼做可以阻止她再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沒想到她連走個山路也要跟他扛上!禹逍一肚子人沒處發洩,故意加快腳步不去看她的情況,想讓她知難而退,然而,豎直的耳朵卻不由自主地將她的狀況全聽了進去。
噴!笨,怎麼又被樹根絆到了!他擰起了眉。可惡!那邊石頭有苦蘚,她不會學他一樣避開嗎?到底有沒有跟著他的路走?禹逍的眉皺得更緊。該死!那邊有被樹叢遮蔽的山澗!
最後,他終於忍不住了,衝到她身邊,及時將她從危險之前拖回。「你到底想怎麼樣啊?走得上氣不接下氣又跌跌撞撞的,路也沒在看,想找死啊?」煩!
她連走路都很吃力了,哪還有餘力去注意那些?夕顏看著他急促喘氣,好不容易才調節出足夠的空息回話。「我…我、我會……注意……的……」
「算我求你好不好?你上來吧,別給我添麻煩了。」對她的固執束手無策,禹逍不禁放軟了姿態。他認栽!從錯擄她回來就沒順利過,現在竟落到得哀求她的地步。
「我正在……正在努力不給你添麻煩。」幾個深呼吸後,夕顏發覺她的呼息沒那麼困難了。
「這哪叫不添麻煩?」禹逍不可置信地喊,把裝藥草的竹籃直遞到她面前。「你看!這裡面有什麼?我們出來一早上了,採到的卻只有這麼一點!我不是在玩,有人等著我這些藥草救命的,你知不知道?」
她也不是在玩,她賠上了自己的未來當賭注的。夕顏咬唇,伸袖拭去額角的汗,沉默地越過他先行。
她竟然把他的話當耳邊風?!「喂!你!」禹逍眼中怒火狂熾,一把攫住她的手腕。「你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啊?」
他的手,好溫暖。那指掌粗糙的世界,是她所追尋的,卻被他不住地阻攔。看著腕處的大手,夕顏沒有掙扎,只是低垂著眼睛看著。
「為什麼不用你的手領著我走,卻只是要我讓你背著走?你把我當個麻煩看待,我就永遠只是個麻煩。」緩緩地,她開了口,伸出另一隻手,輕柔地覆上了他的。「握著我的手我會走得更順暢,別不讓我嘗試就否決了我。」
像她的手會燙人,禹逍忙不迭地抽回手,那柔嫩的觸感卻深深烙在他的手背,揮之不去。「有本事你就自己走!」他板起聲音故意不去回應她話裡那擾人的若有所求,卻沒發覺,他的嗓音已因她這小小的舉動變得瘖啞。
她太心急了嗎?他那急速閃躲的模樣,就像她是個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妖怪似的。夕顏臉一紅,為了自己的主動,幸好早因勞動發熱的雙頰可以掩飾她的羞愧。
「走就走。」她打起精神邁出步子,卻不小心踩著了鬆脫的小石,他們所處的位置正好是一個坡度中段,整個坡道淨是小石和沙礫,她腳下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地跌了下去。她低呼一聲,雙手想抓住什麼來穩住身子,卻什麼也抓不到。
禹逍見狀連忙伸手去抓,但因一指之差而眼睜睜看著她從眼前溜走,直滑到坡底。雖只是一瞬間,卻嚇得禹逍臉色發白。該死的!他連忙側身滑下坡,托起她的身子。「你要不要緊!」
夕顏也嚇得腦海一片空白,一抬頭,看見他著急的模樣,沒來由的,她竟有股想笑的衝動,不自覺地,還感覺不到身上是否受傷,嘴角已揚了起來。
她還笑得出來?!「喂!」禹逍氣急敗壞地咆哮。「可惡的你到底要不要緊?」
夕顏斂回了散亂的神志,身子微微動了下。「好像……沒有吧……」她在他的扶持下站起身,低頭檢查身子,卻突然發出一聲驚呼:「天!」
禹逍順著她眼光看去,因那聲驚呼而提懸的心立刻放了下來。害他還以為有什麼嚴重的傷勢,結果只不過是背心弄髒了!「拍一拍就可以了,只要人沒事就好。」他翻了個白眼,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可是……」夕顏咬著唇,眸光直在背心上頭打轉,萬般不捨。她昨天那麼保護它,沒想到今天卻弄成了這副德行。
「你夠了吧?!」見狀禹逍不禁大吼。「你到底還要鬧多久?不過是件背心而已!」
聞言,夕顏沉默地抿緊唇,不發一言地輕拍起衣上灰塵。
她鬧不夠,他可受夠了!「你再不跟來,我就把你丟在這兒!」禹逍怒道,頭也不回俐落地爬上了坡。
上了坡頂,他往下看去,只見她脫下背心小心地捲了起來,用腰繩繫在背上,然後吃力地爬坡。坡面滑,好幾次她努力許久都前功盡棄,卻仍咬牙爬著,姣美的麗容上佈滿了堅決。
何苦?只要喊他一下他就會幫她了啊!禹逍雙手環胸,感覺胸口煩躁更甚。還有那件背心,真的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我怕弄髒,那是你給我的。她說過的話,又在耳際響起。可惡!怎麼這麼煩人吶!禹逍一咬牙,縱身一躍,運用腳底的力量迅速來到再次撲倒的她身旁,伸出了手。「喂!」
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大掌,夕顏眨了眨眼,不明白他這個舉動代表什麼。難道是看不慣她太保護這件背心,想要把它要回去嗎?一思及此,她急忙後退,防備不安地看著他。「我先說好,背心我可不還你。」
「誰跟你要背心啊!」禹逍忍不住又放聲大吼。「手啦!」
手!夕顏怔愣地看著他,好半晌還是無法瞭解他話裡的意思。
可惡!她是裝傻還是真不懂?禹逍深吸口氣,強壓下怒氣。「你不是要我用手領著你走嗎?快點啊!要是放你自己爬,就算你爬個千百年也爬不上去!」
她……應該沒有跌昏吧?夕顏驚訝許久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厚實的掌,溫熱的淚忍不住湧上眼眶。剛剛躲得飛快的他,現在竟主動要握著她走……不敢讓他看見眼淚,她連忙低頭咬唇忍住,輕輕將手放上他的。
她的手,白嫩小巧,襯著他的粗糙大掌,更顯細緻。他是中了什麼邪,竟這麼容忍她?禹逍無聲地歎了口氣。「要走了。」
「嗯。」夕顏點頭,緊緊握住他的手,菱唇因心滿意足而揚了起來。
第八章
清晨,天才微亮,睡夢中的夕顏就被屋外的聲音給吵醒了。
好想再睡……她貪戀地在溫暖的獸皮裡蜷縮起身子,臉上淨是滿足的笑容。這兩天她睡得好極了,身於勞累的結果換來一夜好眠,這是過去深受病痛所苦的她少有的經歷。
恍惚中,腦海浮現昨天他握著她手的畫面,夕顏臉上的笑更加濃郁甜蜜了。在她滑倒之後,他真的一路牽著她的手走,防她摔倒,防她體力不支,雖然他臉上的表情難看得直可和凶神惡煞比擬,可是從他的舉動中所默默散發出的體貼,她半分也沒漏掉,盡數深藏心底。
隱約傳來的規律聲響,又令她更加清醒。這裡只有他們兩個,除了他之外,應該沒人會製造出那種聲音……她倏地睜開眼,坐起身往他的床位看去,那上頭已空無一人。以為自己睡過頭,她連忙看向屋外,依然灰蒙的天色,顯示此時離平常起床的時間還早。
他怎麼這麼早就醒了?夕顏一怔,抓起一旁的背心套上,就著屋裡木盆的水簡略梳洗了一番——自從她提水失敗後,他隨時都在屋內備著一盆乾淨的水——冰冷的水溫立刻凍得她渾身一顫,混濁的神志瞬間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