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駱沁
一直被強制抑下的甜蜜竄上心頭,褚澄觀徽赧地輕咬下唇,一抬頭,他臉上的痛苦表情卻讓她的笑意頓時凍凝唇角。
撞上宇軺的女子又用力往前一推,寸踉蹌後退,看著自己被鮮血染紅的雙手和刀子,臉上揚起了滿足又愉悅的笑,全身瀰漫著讓人寒毛直豎的森詭氣息。
看到那女子的模樣,褚澄觀臉色變得慘白,即使宇軺全身的重量失控地朝她壓下,把她撞得跌坐在地,手腳磨破了皮,她卻依然感覺不到痛楚。在他倒下的那一瞬間,時間彷彿凝結了般,她看到他眼中的痛苦與歉意,還有那逐漸渙散而失去焦距的眼瞳,變為一片黯然。
為什麼?為什麼?!他剛剛還笑著說要給她時間的!看到身上的襯衫迅速染上了暗紅的血色,看到扶著他的手全被鮮血染紅,是如此地觸目驚心,那彷彿是從她身上流出的血,將她全身的力氣抽離。
大喊救命啊!衝出小巷找人幫忙啊!腦海中不斷充斥著應變的指令,她的四肢卻和大腦斷了連線,只能神色慘白地坐在原地,雙手強烈顫抖;卻完全動彈不得。
他的血在放肆地流逝,他的生命在迅速地遠去,她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們在這裡於什麼?!」突然「海潮」的出貨口開了,看到外頭有人,裡頭的員工一喝,直至看到那名女子手上的鮮血和刀子,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快報警、快叫救護車,殺人了!」他臉色一變,衝進倉庫急聲大嚷。
倉庫裡頓時沸騰了起來,嘈雜的人聲往小巷逼近,那女人卻置若罔聞,臉上依然平靜而滿足地笑著:「軺,等我,我馬上來陪你了…」她看著一動也不動的宇軺,用極其溫柔的語調輕道。
「就是她!」第一個衝出的人指著她大喊,「她手上還拿著刀子!」
其他人見狀急忙小心翼翼地將她包圍,正要一擁而上時,她卻突然抬起手,在眾人眼前,將染有宇軺鮮血的刀子,重重地刺人了自己的胸口!她揚起一抹無限愉悅的笑,雙眼閉上,軟軟倒地。
這突來的變故把大家嚇傻了,全愣在原地。
「救護車來了,快讓開!」巷口有人指揮著救護車,大喊著跑了進來,眾人才猶如大夢初醒,急忙讓了條通道。
「褚秘書,我扶你!」看褚澄觀依然坐在原地,其中一人連忙彎身相扶。
為什麼他的身體變得那麼冰?褚澄觀怔怔地任人將她拉起,眼淚無聲地滑下了臉龐,她卻恍若未覺,只是定定地看著急救人員將宇軺和那名女子送上擔架,推上了救護車。
「褚秘書,快上車!」有人站在救護車廂門前,朝她大喊。
上車……這個名詞在腦海裡轉了好幾圈,她才明白了對方在說什麼。褚澄觀被動地就要上前,卻被人拉住了手腕,往後一帶。
「我跟救護車走!」接到通報的柏宇徹從「海潮」衝了出來,及時阻止了她上車,「派人開車載她跟夏鑰隨後跟來。」急急丟下這句話,柏宇徹跳上救護車,關上了門。
救護車的鳴聲在小巷裡顯得格外宏亮,直至遠去,那猶如催命符般的鳴聲,依然在褚澄觀耳旁迴盪。
滂淪的淚不住自眼眶湧出,模糊了眼前的情景。那次她被送上救護車,他是否也是這樣目送著她?
「澄觀,快上車!」一輛車在她身旁停下,神色驚慌的夏鑰探出身子,急忙將她拉進了車裡,迅速往醫院駛去。
夏鑰拉著褚澄觀衝進了急診處,看到正在櫃檯填寫資料的柏字徹,連忙過去急問:「怎麼樣?要不要緊?」
「醫生說傷口很深,造成內臟大量出血,正在手術室急救,你們去那邊等。」柏宇徹說了手術室的位置,臉色沉重地看了褚澄觀一眼,「看著澄觀一點,我馬上過去。」他對夏鑰叮嚀道。
他從沒見過澄觀這種木然的樣子,讓他很擔心,所以他才堅持不讓她坐上救護車,坐在車裡看著生死未卜的宇軺,將會讓人感覺這段路程永無止境,這不是她現在這種狀況所能承受的;他寧可冒著讓她見不到他最後一面的危險,也不要她面對這種殘酷的心理折磨。
「我知道。」夏鑰點頭,澄觀的狀況也讓她擔憂不已。一路上澄觀就像個只會流淚的傀儡娃娃,淚決了堤地流,眼裡和臉上的神色卻是一片漠然,看得她好害怕。
在丈夫眼中看到了鼓勵的眼神,夏鑰打起了精神,拉著褚澄觀往手術室快步走去。
看著上頭亮著「手術中」的顯示燈,褚澄觀只覺腦海中一片空白,抓不著任何思緒。
她竟然怔怔地看著他倒在血泊中,沒做任何反應。她的應變能力不是向來最受人稱讚的嗎?為什麼?雙臂中好像還殘留他沉甸甸的重量,褚澄觀一低頭,卻只看到已變得暗紅的血跡,在手上,在衣服上,暈成一片又一片詭魅的死亡氣息。
「澄觀,別看!」看到她變得慘白的臉;夏鑰臉色一變,連忙除下身上的外套連同她的手緊緊包住,「這只是個意外,他會好起來的…」她難過地閉上了眼。
就算好起來,那她呢?她的死期又是何時會來臨?一個禮拜後?或是兩個月後?思及此,她的胸口開始沉滯了起來。她從沒逃離過死亡,不是嗎?生命就是如此,只要對人付出了感情,就一定要承受生離死別的痛苦,這不是她一直奉為圭桌的原則嗎?為什麼她竟然會想將它放棄?
聽到她胸腔發出的干鳴聲,夏鑰急忙打開包包,將她的呼吸器和藥劑取了出來;「含著呼吸,快!」那愈漸急促的喘息讓她不禁急道。幸好徹有先見之明要她把澄觀的藥劑帶來,否則連澄觀也進了急診室那就糟了。
褚澄觀一呼吸,感覺藥劑在喉口舒緩開來,千頭萬緒頓時湧上胸臆,情緒一崩潰,讓她忍不住痛哭失聲。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累?為什麼除了身體的痛苦外她還要忍受心理的折磨?這一次她在手術室外憂慮著別人的生死,那下一次呢?是不是又該別人在急診室裡為她的病發忐忑?
「澄觀…」夏鑰將她擁進懷中,難過得不知該說些什麼,一抬頭,看到柏宇徹無言地看著她們,眼中一樣佈滿了沉重。
「我已經通知伊莎貝拉趕來了。」柏宇徹開口,頓了會兒,才又輕道,「那個兇手在送醫途中不治死亡,警方剛到急診處那裡,說要做筆錄。」
「兇手都死了,不急在這一時吧?!」夏鑰聞言怒道,像母雞捍衛小雞一樣將褚澄觀擁得更緊。
「我知道。」柏宇徹覆著她的手緊握,安撫著她,「所以我剛剛回絕了,等宇軺情況穩定了再說。」
「他們還在嗎?」突然褚澄觀深吸口氣,離開了夏鑰的環抱,站起身,「我要做筆錄。」雖然語音中還帶著哭泣後的暗啞,但裡頭所充滿的堅定卻是不容置疑。
「澄觀!」夏鑰微微怔愕,連忙拉住她的手,「你不擔心宇軺嗎?你不能丟他一個人在這兒啊!」
「就算我在這兒也幫不上什麼忙。」褚澄觀面無表情地淡道,用力地從夏銀緊緊的執握中掙脫,「倒不如早點幫警方做完筆錄,好讓他們可以盡快結案。」她轉身就往電梯走去。
夏鑰杏目圓膛,眼中點燃了怒火:「你為什麼要這麼無情?宇軺他真的很喜歡你,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她追上去拉住褚澄觀的手臂,疾聲怒道,「在他生死關頭的時候,你真的連陪他一下都不肯嗎?」
無情?這個字眼好像已成了她的代名詞了。這才是她所堅持的她,不是嗎?鏡片下的眼眸羽睫低垂,讀不出任何思緒,良久,褚澄觀才平著聲音輕道:「放開我吧,我要去做筆錄了。」
她的話幾乎讓夏鑰氣炸了肺。要不是她和澄觀真的像姐妹一樣親的話,她真的會忍不住甩她一耳光!「澄觀你…」
「小鑰,讓澄觀去。」一直旁觀的柏宇徹握住了夏鑰的手,阻止她再繼續說下去。
夏鑰還想反駁,但一看到他眼中的神色時,已到喉頭的聲音硬生生地頓了下來,手鬆了開。
「我下去了。」褚澄觀輕道,頭也不回地走向電梯。
「你為什麼要這樣袒護澄觀?這樣對宇軺太不公平了!」澄觀一離開,夏鑰立刻怒道。
「別怪澄觀,她若真的無情,就不會被嚇得無法動彈,你應該很清楚澄觀有多冷靜的。」柏宇徹低歎口氣,「因為太過關心宇軺,她才會變得慌亂失措。其實她比我們任何人都還要擔心,這樣的壓力卻反而讓她無法承受,所以她寸會選擇逃避。」
夏鑰一怔,隨即沉重地閉上了眼。她沒體會到澄觀的痛苦,還罵她無情…「我們該怎麼幫澄觀?該怎麼幫她……」她額頭輕靠柏宇徹的肩,心頭的歉疚讓她忍不住硬咽。「除非宇軺醒來自己去說服她,否則一切都沒有用。」輕攬著夏鑰的肩,柏宇徹看向那扇依然緊合的門,忍不往無聲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