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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文 / 駱沁

    「是——」褚澄觀拖長音,雙手一攤,「宇軺現在在哪兒?」

    「花蓮再過去一點的一個小鎮。」褚澄觀瞬間擰眉的錯愕表情,讓柏宇徹不禁笑了。當他聽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鎮時,也是怔愣了一陣。有誰想得到揚名國際的宇軺會跑去那種小地方?不過,地方偏僻也有好處,至少記者和FANS找不到,「宇軺在那裡有一棟海濱別墅,出院後堅持要去那裡長住,連伊莎貝拉也拿他沒辦法,就是因為這樣,伊莎貝拉才打算從英國聘請物理治療師來。我應該會派小伍去吧,口才好,又是花蓮人,對地理位置熟,很適合這長期抗戰的任務。」

    海濱別墅?褚澄觀微微一怔。這個名詞觸動了她心裡某一根弦。

    她一直想著放假要去看海,但,只是想而已,明天就要開始放假了,她到現在卻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只要一想到這個她主動要求的長假,她就覺得鬱悶,生命中的這段空白,她不知該用什麼方法去填補。

    她好怕這樣的自己,彷彿只有工作才能證明的存在;更怕當她真鼓起勇氣去看海,會強烈感覺自己的虛渺,而投向大海的懷抱——或許,這就是她至今還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原因吧!

    「澄觀?澄觀!」柏宇徹關心的呼喚將她的神智拉回。

    「什麼事?」她斂了斂神,微微一笑。

    看著她若無其事的笑靨,柏宇徹歎了口氣。他知道澄觀和男朋友分手了,卻完全不知道原因,因為澄觀不肯多談,以前勸她休假都遭到駁回,這次她主動提出,再加上這件事,反倒令他感到不安,而且她的身體狀況,也讓他放心不下:「你這樣讓我和小都很擔心,假如有什麼事不方便找我談,你可以去找小,別都悶在心裡。」

    她明白老哥和嫂子夏的關懷,但她真的做不到把心事對他人傾吐:「讓我去吧!」沒回應他的關懷,褚澄觀突然轉移了話題。

    柏宇徹愣了會兒,才意識到她又回到一開始的話題。

    「你要放假了,澄觀。」他一正神色,認真道,「我有可能會讓你去嗎?要是你的氣喘又發作了怎麼辦?在那種地方根本就沒人幫得了你。」澄觀一直給人利落精明的感覺,加上她太獨立好強,根本沒有人看得出她患有氣喘。氣喘就像個不定時的炸彈埋在她的體內,只有他們家的人知道這個病有多危險。

    「我現在的情況好很多了。」褚澄觀無奈地低歎口氣,柔聲辯解,「藥都有,隨身帶著,回診也一次都沒中斷過,我甚至已經記不得上次發病是什麼時候。」只除了在夜深人靜時,常會因胸口的悶痛而驚醒。她默默在心裡補充道。

    「我卻永遠記得幾乎把你害死的那次發病是在你上國中的時候。」柏宇徹看著她,黑眸因擔憂而轉為深沉。那次她在學校因運動太過激烈而發病,校方又延誤送醫院差點害她失去了性命,在經歷了這樣的瀕死邊緣,他怎麼可能讓她去?「沒發病不代表根治,你不能拿你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這麼說來,我的休假計劃是不是要取消了?我是不是不能出國、不能離開台北,只能乖乖地待在家裡和你的眼前,好預防發病時你能隨時把我送往醫院?」褚澄觀雙手一攤,自我解嘲地低笑道,「我不能因噎廢食的,哥,我不想把我的生命用來等待終結。」

    「我不是這個意思……」想不出說詞反駁,柏宇徹煩躁地轉動手中的筆,開始另找借口,「假如你接下這個任務,必須和宇軺同住一個屋簷下,期限也不知多長,我放不下心。」

    「你擔心他會對我怎樣嗎?一個不肯復健、下半身癱瘓的失意人?」褚澄觀挑眉,故作輕鬆地促狹低笑,「再說,這任務有什麼不好?有免費的別墅住,又有薪水領,還可以乘機看看東岸的風景,呼吸新鮮的空氣,除了偶爾動動嘴皮子遊說一番外,這跟度假有什麼兩樣?為了這分好差事,我很樂意把我的假期往後挪的。」

    「澄觀……」她那故作輕鬆自若的模樣,讓柏宇徹眉頭皺得更緊了。

    會突然起了這個念頭,可能也是想讓這件事先緩一緩她尚未理出頭緒的心情,好讓自己有心理準備去迎接假期,否則,她真怕明天開始放假,她會一直待在家裡,直至耐不住寂寞而宣告假期結束。

    褚澄觀淡淡一笑,望進他的眸子,堅定地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別擔心。」去看看海,或許寬廣的海能沉澱她的思想,能告訴她除了工作之外,她還有哪些其他的存在價值。她俏皮一笑,開始撒起嬌來:「讓我去吧,東岸的空氣比北部好上許多,我會小心不讓自己發病的。何況,你知道我的工作能力,我若是能說服宇軺,那眼睛像長在頭頂的伊莎貝拉不就會對我甘拜下風?我等著看這一幕呢!」

    柏宇徹想再找出理由反對,但在看到她眼中的堅持後,滿腔的勸說只能化為一聲低歎。澄觀一執拗起來,沒有人能說得動。

    「我還能說什麼?」他苦笑搖頭,目光轉為溫和,「要是宇軺真的太過分,你就放棄回來北部,知道嗎?千萬別逞強。」

    「你剛才不是還要我體諒他的嗎?」褚澄觀低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當了你六年的秘書,可不是白當的。」

    「都六年了。」柏宇徹瞇起了眼,低低重複。從高中畢業澄觀就一邊上夜大一邊做超齡打扮替他處理事務,就像怕時間不夠用似的,渴切地想將所有的東西都吞噬進她那年輕的思想裡,那急迫的模樣,愈發讓人意識到她的生命有多虛幻,隨時可能會因某次突然的發作而離開人世。那一次,真的把他們全家給嚇怕了。

    「是呀,考慮替資深員工加個薪吧!」褚澄觀一笑,將咖啡杯收進托盤,「我把事情都交接給助理陳小姐了,以後若有什麼事,就問她吧!我要去看海了!」眨了下眼,她愉悅地走出辦公室。

    她是用什麼樣的人生觀來看待自己的生命?她真如外表所表現的那麼開心嗎?盯著關上的門,柏宇徹輕歎口氣。

    第二章

    盯著眼前飛滿綠色籐蔓的鏤空鐵門,氣喘吁吁的褚澄觀按著因運動過度而隱隱作痛的側腹,累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個靠海的小城鎮,濱海公路緊鄰延伸,一邊是山,另一邊是海,這樣的景色在一整條的濱海公路上隨處可見,並無特殊之處,因此一般遊客鮮少在此仁足。

    在公路即將整過這個城鎮的起點處,有一條分岔的小路往山的坡度上延,很不幸,宇軺住的地方就在這條小路的頂端。

    可惡!早知道這個花蓮再過去「一點」的小鎮這麼遠,她絕對不會堅持自己開車來!六七個小時的車程開得她頭昏腦脹、腰酸背痛,更慘的是;那個『小」坡道車子根本就上不去!她只能把車子停在路旁,把皮包斜背,提著她沉重的行李和公事包,就這麼蹬著兩寸半的高跟鞋,穿著窄裙套裝,淌著汗、拖著疲累的身體爬了三分鐘的斜坡!

    那斜坡對一般人來說或許沒什麼,但對於有氣喘的她而言,可算是個劇烈的運動,弄得她髮髻亂了,西裝外套也脫了,那雙飽受折磨的高跟鞋怕已熬不回北部。

    她真佩服伊莎貝拉有那種精力可以三天兩頭就跑到「海潮」發標,就算是從花蓮搭機,這麼頻繁的往來還是挺煩人的。諸澄觀掏出手帕拭汗,好不容易順了氣,才有餘力打量四周,一拾頭,立刻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一幢有著淡藍色屋頂的洋式平房出現眼前,前院綠草如茵,白色的籬笆劃下了它的佔地範圍,綠色的籐蔓攀延其上,在藍天晴陽的映照下,有如童話故事裡的小屋一般。

    天!她一直想要一幢這樣的洋房!褚澄觀情不自禁地攀上了門,想更仔細地看清裡頭,鐵門卻應聲而開。

    怎麼回事?這裡的民風淳樸到可以日不閉戶?她狐疑地皺起眉,思忖了會兒,穿起掛在手臂的外套,把斜背的皮包改為側背;攏了攏散落的髮絲,才提著行李往房子走去。

    「宇先生?宇先生,您在嗎?」在遍尋門鈴不著後,褚澄觀只能站在微敞的玄關門口扯開喉嚨喊。

    半晌;無人回應。不會門開著,人就跑出去了吧??鍺澄觀四處環顧;看到庭園有條石鋪小路往屋後繞去。不得已,她只好再次提著沉重的行李踏上不知通往何處的小路。

    為什麼她得開七個小時的車跑來這邊勞動身體?心裡不住嘀咕,突然「喀噠」一聲,褚澄觀一僵,隨即懊惱地閉上了眼,腳下高低不一的感覺已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她親愛的高跟鞋已經先一步地棄她而去了!那脆弱的鞋跟根本禁不起石子路的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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