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駱沁
這層認知,讓不諳廚藝的她感到挫敗不已。
「不好吃?」唐毅又送了一匙炒飯人口。他知道她心裡的感覺,卻故意開口逗她。
『稱上哪兒買的材料?」路羽晨盯著他,指出這點疑問。剛剛她雖然差點兒睡著,可還有點時間觀念。毅才離開半個多鐘頭,光是選購材料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還做得出這道美味佳餚?
「你的房東留下了滿滿一冰箱的食物,你不知道嗎?」唐毅放下湯匙,只手支頷看她。
他原先只是想看看冰箱有什麼材料,打算做點簡單的東西先填飽路羽晨的肚皮,阻下她打那些速食的主意,沒想到,一拉開冰箱門,滿滿的,從冷凍的海鮮到以報紙收藏防水分散失的葉菜類,統統一應俱全,儼然一副小型生鮮超市的模樣。於是,他在清燉牛蒡雞湯的同時,順手炒了個營養滿點的茄子味嘈牛肉炒飯,在最短的時間內滿足了佳人的需求。
「不知道啊!」路羽晨玩弄著桌巾,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她不知道自家的冰箱擺了什麼東西,豈不是將她極少跨入廚房的事實昭然揭露?
「只是,你的房東沒料到你根本不會做菜,要是我沒來,真糟蹋了那些食物了。」唐毅搖頭取笑道,且在看到路羽晨一臉怒目相視的模樣時,笑得更加開懷。他只是就她的反應猜測而已,沒想到真被他料中。唐毅眼底的笑意更濃郁了。她離家在外了那麼多年,家事智障的毛病一點兒都沒有改進。
「關姊她知道啊!況且,不會做菜又怎麼樣?犯法啊!」路羽晨不悅地反唇相稽,明知自己理虧,還是傲氣地不肯承認。
不過,關姊的好心,讓她心底流過一陣溫暖;雖然知道她不懂烹調,但怕她餓著,還是幫她準備了材料。
「沒事,我什麼意見也沒有。」唐毅雙手平舉做投降狀,然後開始收拾餐具走進廚房。「你去客廳等我,我弄好就來。」
「你怎麼會做菜啊?」路羽晨不好意思將殘局丟給他,也跟著走進了廚房,隨口找話題聊著。
「獨居在外,必須學會很多事。」唐毅扭開了水龍頭,緩緩地吐出這句包含太多涵義的話。而在看到路羽晨晶亮的大眼不解地望著他時,他只是瀟灑地一笑,然後將她往外推。「去客廳等我吧!」
路羽晨邊走向沙發,邊玩味著唐毅的話。雖然一個下午的相處下來,她與唐毅似乎已回復到以前小時候的感情;她可以持著長姊的令牌,任性地對他發號施令;也可以輕鬆地與他嘻笑怒罵,只是,這種感覺並不真實,唐毅那一如童年的溫柔表情下,似乎隱藏著另一種不易顯露的澎湃情緒。是她的錯覺嗎?
路羽晨斜靠著沙發,努力地想要思索出這個詭異情況的原由,但已累了一天、再加上吃飽了飯,漸漸的,她的視線開始朦朧,不一會兒便禁不住地任由睡意奪去了她的思想。
而當唐毅洗完碗盤時,看見的就是這副模樣。「羽晨,別在這兒睡,會著涼的。」唐毅輕輕推著路羽晨的肩頭,柔聲喚道。
側臥在沙發上的路羽晨不悅地咕咬一聲,然後翻了個身,將臉整個埋人坐墊,不容他人打擾地又沉沉睡去。這個動作讓唐毅微微地揚起了唇角。他動作輕柔地坐在她的身旁,專注地看著她羽睫低垂的嬌憨模樣,修長的手指撫過她那偏褐的短髮,而在撫過那粉嫩的腮際時,視線由原本的溫柔笑意轉為深沉濃烈。
他緩緩俯下身子,在她耳邊以暗啞低沉的聲調,吐露出他隱匿了多年的話語。「久違了,我的卡斯比亞。」
唐毅抱著熟睡的路羽晨走上二樓,將她輕柔地放置在床墊上,為她覆上薄被。他輕輕地為她拂去散落額前的劉海,扭開床頭小燈,就著暈黃的燈光,看著她熟睡的面容,童年過往湧上心頭——
父親再婚了。這個消息對年方八歲的唐毅而言,是個非常震驚的打擊。尤其是當他隱約聽見客廳外,母親對阿姨哭訴著父親外遇的話題,更是加深了他對那個未曾謀面的「褚阿姨」的嫌惡。
打從懂事以來,他一向是獨立的。母親是個玩心頗重的年輕女子,不懂如何照顧孩子,也不曾想去學習怎麼照顧孩子,從他一脫離了母體後,只是一味地把他丟給保姆帶,什麼事也不管。
有時,保姆時間到了就逕自離去。當加班加得筋疲力盡的唐浩軒回到家時,所見的是搖籃中因飢餓而哭得聲嘶力竭的兒子,而他的妻子,尚不知在哪裡玩得流連忘返。
因為從小就缺乏母愛的關係,造就了唐毅一向與人保持疏離的個性。
儘管如此,唐毅還是無法因此嫌棄他的母親、否決她生下他的恩情。所以,當父母離婚、而父親將他帶往餐廳見新媽媽和新姊姊時,他的反應只有按捺著充斥胸臆的怒氣。
雖然忙於事業的父親鮮少在家中陪著他,但總還是專屬於他的父親,如今要與人共享,不論他是多麼早熟、懂事、獨立的孩子;他還是無法接受。
他對褚尚楨完全沒有印象,因為他一直不屑正眼瞧她,一直到婚禮過後,雙方一起生活了兩個札拜,還是無法清楚形容出她的容貌。
但是對那個初次會面就直拿著清澈大眼瞧他的路羽晨,他可就沒那麼容易說不理就不理了。她有著旺盛的活力,不論他的態度再怎麼拒人於千里之外,路羽晨就像只打不死的蟑螂,依然楔而不捨地對他示好,仗著在學校佔有一席之地的大姊地位,努力地把他這個轉學生帶人了原本極為排外的群體裡。
當然,相對於他鄙視褚阿姨極力贏得他好感的熱絡,一開始時,他對於路羽晨所做的一切也是相當嗤之以鼻的。每次和小朋友一起玩時,他總是那個板著臉、最不合群的一個。
小孩子是衝動的,三言兩語不合就可以吵起來,但他總不回嘴,只是拿那成熟過頂的眼神脾睨對方。對方雖因恐懼而氣勢大減,但隨即又會在同伴的吆喝鼓噪下,喳呼著開扁。
他並不怕,但是年紀小小的他明白寡不敵眾的道理,在見到對方妄動時,早已腳底抹油預備往後溜了。充滿智慧的人知道何時該強、何時該弱,逃並不可恥,匹夫之勇才真是愚笨。但他的飛毛腿始終沒有派上用場,因為聞風趕來的路羽晨總像救火隊似地狂奔而至。運氣好的時候,一番勸說消弭了原本劍拔弩張的情勢;要是運氣差點的時候,免不了小孩們的粉拳小腿就開打起來了。
開戰時,路羽展總細心地將他護在身後,不讓任何人碰著他分毫。看著對他如此的路羽晨,他依然倔強地不肯放較態度;即使是事後回去,路羽晨又挨了褚尚楨一陣責罰,那張帶傷的秀麗小臉含著淚、咬著牙,卻依然不肯抖出原因時,他雖然心顫不忍,卻不肯放任自己的好感,固執地強迫自己唾棄這對搶走他父親、破壞他家庭的邪惡母女……
只要一想到小時候的敵視態度,唐毅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那時候的他,因父母離異才剛失去母親不久,一下子又受到了父親再娶的打擊,當然,所能抗議的就是以冷漠排外,封閉自己也封閉他人。
不過是個孩子啊,要說懂事,又能懂事到什麼程度呢?
但,這樣的情形,從那一刻起,一切都改觀了那是一個一年級下午不上課的日子,風很輕,太陽很暖,天很藍。
幾個孩子準備溜到大水溝旁捉青蛙。那個大水溝的水很清,水面也很寬,一向是父母嚴禁小孩接近的危險地帶。但兩旁長滿了蘆葦小花,還有晴蜓、蝌蚪等生物聚集的大水溝,卻是小孩們眼中的天堂。
一群四、五個孩童抵達水邊時,當然少不了好動的路羽晨,和被路羽晨好求歹求、強迫跟隨的唐毅。經過一陣忙碌後,除了站在岸上觀看的唐毅外,孩子們個個都捲起了褲管,幾近渾身濕透。
雖然青蛙沒見著半隻,但蝌蚪倒是捉了不少,大家提著裝滿戰利品的桶子,還是愉快興奮地歡呼著。分贓不均,是事情的肇因。當路羽晨也算了唐毅一份時,另一個對她頗有好感的孩子王小瑋吃味了。「他又沒有撈,怎麼可以給他!」氣憤不平的小瑋帶頭指控。
看唐毅那一臉白白淨淨的樣子就有氣!小瑋怒視著他,小小年紀就懂得爭風吃醋了。
「你好小氣哦!」路羽晨皺眉。「只不過是幾隻蝌蚪嘛!算我幫他撈的成不成?反正我撈到的又不比你少。」
「不行!」小瑋霸道地一昂頭,雙手在胸前交疊。「沒有撈的就不准分。」
『你好過分!」路羽晨一跺腳.回頭就往岸上走。"我要回家了,不跟你這個野蠻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