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洛煒
宇文豐抬眼,不甚有興趣地聽著。
「我以為是小哥想逼得我走投無路,然後再乖乖地回霧谷,我一直以為是小哥做的,沒想到卻是你。」
宇文映晨笑了笑,坐下來繼續道:「從小我就尊敬你,哦,不,應該說是怕你,你不常笑,一個眼神就可以讓我動彈不得。可是我生病的時候,你卻會在床邊陪著我,還會說故事哄我睡覺。」她陷入兒時的回憶之中,不覺甜甜一笑。「一直到長大之後我才明白,你從不在言行中表現出關心的樣子,知道我貪玩,你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我出谷;見我胡鬧得太厲害,怕我受傷,才會走漏風聲想讓我有借口回霧谷;即使在慕容山莊,你也是隱身其中,只在必要的時候才出手解危,你這麼做,何苦呢?」
「我是妳的大哥,理應如此。」他淡然說道。
「其實這與責任無關,你一直就是一個溫柔的大哥,只是你什麼都不說。」
「既然妳都懂,我又何必說。」
宇文映晨皺眉,無奈道:「大哥!我從小在霧谷長大,直到最近才弄懂你的人,你怎麼能期待語柔姊姊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瞭解你呢?」
聽到莫語柔的名字,宇文豐渾身一震,臉色頓時轉為鐵青。
「不管怎麼說,都太遲了。」他苦笑,想起她眼眸中的恨意,和語氣中的決裂,他知道一切都太遲了。
「為什麼?」她不懂了,大嫂一直很愛大哥的,不是嗎?
「她親口告訴我——她恨我。」宇文豐苦澀地道。
他的話讓宇文映晨張大了嘴巴,吃驚不已。「你說了什麼話讓語柔姊姊這麼生氣?」
宇文豐略微轉述在竹林所發生的一切。
宇文映晨聽完後深吸一口氣,鄭重地說道:「如果書桓敢這樣對我,我一定會放火燒了他的船,再偷光他所有的值錢東西,最後再補他一刀。」
她決定和大哥說清楚。「你為什麼不對語柔姊姊說你在乎她?為什麼不說你娶她是因為你愛她?她是你妻子,又懷有你的孩子,你為什麼不會學著對她說一些她想聽的話?」
說完,宇文映晨雙手插腰,怒瞪自己的大哥。
「我說不出口。」
「大哥!」她大叫一聲。「說出語柔姊姊想聽的話,她就會回來,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她到底想聽什麼?」
宇文映晨氣得俏臉發白,再次慶幸狄書桓不是感情如此內斂之人,否則她會吐血身亡。
「我叫書桓幫你!」
她拍胸膛保證,打算叫自己的夫君傳授幾招油嘴滑舌的功夫,好讓大哥迎回妻子。
※※※
接下來幾天,狄書桓被自己的老婆踢出了房門,要他使盡全力傳授宇文豐幾招「甜言蜜語」的功夫。
狄書桓教得辛苦,宇文豐聽得也難受,直到有一天——他將狄書桓扔了出去。
他再也受不了了!
他想念莫語柔的笑聲,想念她輕撫髮絲時的俏麗模樣,想念她甜美的聲音,想念她一切的一切……宇文豐雖然還不知道見到莫語柔時該說些什麼,但是他渴望見到她,渴望聽到她的聲音……再度騎上「風」,他頭也不回地朝「歡喜鎮」的方向前去。
雖然不確定自己能否說出口,但他還是得嚐試,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度過任何一個沒有語柔的夜晚……
第九章
歡喜鎮的鎮口,立著一匹黑色駿馬,馬背上坐著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他背對著夕陽,紅光將他映照得耀眼無比,一人一馬恍如天將神兵一樣,璀璨奪目。
歡喜鎮的鎮民像見到老朋友似地一擁而上,一群人興奮地圍著他噓寒問暖,真誠歡迎他的到來。
「宇文谷主,你是來接語柔回去的?」素有熱心腸之稱的李大嫂笑開了臉。
「是,如果她還肯給我機會的話。」宇文豐翻身下馬,以非常謙卑的語氣回答著。
眾人驚呼一聲,怎地一陣子不見,霧谷谷主就像換了個人似的,以前他老是半天迸不出一個字兒來,連表情也是冷得像冬天的冰原一樣,怎麼現在卻轉性了?
「我就說嘛,夫妻吵架,床頭吵床尾合,咱們做丈夫的就要忍著點,頂多被訓一頓就算了,對不對啊?」一個滿臉鬍鬚的漢子爽快地笑道,他的話惹得鎮民們哄堂大笑,宇文豐也揚起了嘴角。
「那你快點去找她吧!別讓咱們礙著你。」李大嫂一聲令下,人群立刻自動讓出一條通道。
「還不是時候。」宇文豐忽然開口,俊臉浮現出一絲窘態。
「怎麼啦?小夫妻不是很久沒見了?怎地不去見她?語柔一定也很惦記著你。」李大嫂問道。
熱情的鎮民們因為他的一句話,再度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我是個不擅長表達感情的人,現在去了,也說不出她想聽的話,還是等些日子再說吧!」
鎮民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最後還是李大嫂開了口:「既然如此,你今晚可有地方住?」
宇文豐搖頭,他根本沒想到住的問題,現在經他們一提,才發現的確已到了傍晚。
「如果谷主不嫌棄,就住我家吧!」鐵匠老林熱心地說道。
「謝謝你,那我就叨擾了。」
宇文豐牽著「風」,跟著老林的身後走去,忽地又回頭對眾人道:「我到鎮上之事,請各位暫時不要讓語柔知道,等我想清楚了,自然會去找她。」
眾人笑著齊點頭,開始重新打量這個迥然不同的谷主,雖然他看起來還是很酷、很有距離感,但是他所說的每一句話,在在都顯示出他的改變。
他像是一個十多年不曾說話,忽然一開口就說個不停的人。他的冷漠像碎掉的冰塊一樣迅速剝落,逐漸地露出了他真正的性情。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每個鎮民都為他的改變感到歡喜不已。
※※※
小鎮的生活極為規律,在林伯伯家吃了晚膳後,林伯伯一家人也準備就寢了。
宇文豐卻是輾轉難眠,最後,他決定出去走一走。俐落地開啟窗戶,他施展輕功竄出了林家。
在月明星稀的夜色中,他很自然地走向語柔的家。
屋內仍留有一盞燭火,他屏息地貼向窗口,尋找著她的影子。
在暈黃的燈光下,他看見莫語柔了。
她正坐在椅子上,溫柔地哼著小曲,雙手極為輕柔地拍著隆起的肚子。
宇文豐的呼吸一窒,眼眶不自覺地濕潤了。他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男人?!他的妻子懷有身孕,在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只能躲在窗外,近乎貪婪地用目光愛著她。
他沒有踏進屋內的勇氣。
他的語柔,集熱情與美麗於一身的女子,一個全心全意地愛著他的妻子,他卻傷透了她的心。
屋內的語柔渾然不覺有人在注視她,一隻手仍然輕柔地放在肚子上,非常溫柔地對她體內的孩子說話:「今天是第七天了,你的爹爹還是沒有來,不過你別傷心,他的頑固脾氣不是一、兩天就改得過來的,我相信他遲早會來的,我們要有耐心一點,好嗎?」
宇文豐一凜。她一直在等他嗎?才想著,注意力又被她接下來的話語吸引住了——「你體內流著一半你那個頑固爹爹的血,為了預防你以後和他一樣糟糕,娘決定每天陪你說話,不管是喜、是悲,娘都會一件一件地說給你聽。」
她沈思了一會兒,而後唇邊漾出一朵笑靨。「其實我又怎麼能怪你爹呢?我自己的脾氣也不好。我知道他是愛我的,但我氣他什麼都不說,寶寶,你以後可要記得喔,將心情和所愛的人一起分享是一件最幸福的事了!不像你爹,他總是什麼都不說,連哄我開心也不會,你說,這是不是很糟糕?」
語柔伸手抹去眼淚,又繼續說道:「愛他真的好辛苦,他沈默時我總會胡思亂想,想到最後就會鑽牛角尖,可是他還是像個蛤蚌,無論如何就是不肯多說一句話。」
宇文豐聽得癡了,動也不敢動一下。
屋內,語柔仍然繼續說道:「東風老爹,也就是你爹的伯父,他告訴過我,你爹小時因為親眼目睹父母雙亡,所以決定封閉自己,不允許自己擁有太多的感情,我聽到後就哭了,原來他並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害怕受傷。從那一刻起,我就更愛你爹了。一直以來,我都試著想教他笑,教他有正常人的情緒,我要讓當年那個悲傷的小男孩忘了過去,我真的試了。」
莫語柔靠回椅背,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我一直以為我的愛可以改變他……你說娘是不是太天真了?我脾氣不好,明知道他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感情,卻老逼著他說出我想聽的話。」
她目光忽然移向窗外,有一剎那,宇文豐幾乎以為她看見他了,但是她卻又將視線移回手上,再次開始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