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洛煒
「是這樣的,牠是谷主的馬,如果其他人貿然上馬,很可能會受傷的。」
莫語柔耐心地解釋,努力想讓她的救命恩人瞭解情況,但是他一句話也不吭,讓她的心不由得涼了半截。
「你是新來的?」他淡淡地斜覷她一眼;只見她整張臉被塵土蓋住了大半的五官,看來像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然而那雙眼眸卻亮得出奇。
莫語柔點點頭,看他又往前垮了一步,她又氣又急,只好跑到他眼前,雙臂一展,道:「我真的不能讓你接近這匹馬,一來谷主會責怪我,二來你也會傷了自己。」
「你怎麼知道牠會傷了我?」冷凝的目光多了一絲玩味,他舉足輕輕一點,旋即輕鬆地跨坐在「風」身上。
目瞪口呆是她唯一的反應。
「現在你信了?」平靜的語氣中帶有一絲欣賞的意味,這個新來的馬僅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看來倒是很忠誠。
「可是……李伯明明說只有谷主才可以騎的。」她像是被人欺騙似地猛搖頭,根深柢固的認定谷主是個白髮老頭,壓根兒沒想到馬上的人或許就是谷主。
他驅馬向前,停在喃喃自語的莫語柔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他對這個僮兒難得好奇。在霧谷他雖然是深居簡出,但是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不認識他?這個現象十分值得探討。
他在馬下看起來好小,不知道是十三或是十四歲,那雙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使他很想看清楚掩在塵埃下的臉是何種模樣。
「擦擦你的臉。」他命令道。
莫語柔聽話的用袖子擦臉,這才發現臉上不知何時竟已佈滿了塵土,她氣惱地瞪了「風」一眼,想必是剛才牠揚起前蹄時所捲起的砂土,真是有夠惡劣的!
再抬起頭時,她對上了宇文豐的黑眸。他有些難以置信!看她秋水為神、長眉入鬢竟是姑娘般的絕美容貌。
彷彿嫌不夠刺激似的,「風」低下頭刁起了她的帽子,瀑布般的長髮登時傾瀉而下,髒兮兮的馬僮頓時成了明眸皓齒的絕色佳人。
「妳是誰?」宇文豐危險地瞇起眼,語氣降了好幾度。
莫語柔無辜地站在那裡,不明白他的口氣為何變了。他又是誰?憑什麼這麼傲慢地問她話?
「你又是誰?」她冷哼,彎下腰撿起帽子,三兩下又將頭髮塞回帽子裡。
她的反應激怒了宇文豐,下一刻她已經在馬上,被他牢牢地扣在懷裡。
她是第一個敢反抗他的人!
儘管他的俊臉結著萬年寒冰,然而他身上熾熱的氣息,卻一波波的由他的手臂傳給了她。
「男女授受不親,你快點放開我!」她又羞又怒,他憑什麼將她舉上舉下的?不管他是誰,都不該這麼無禮。
「妳是這裡的僕役,為什麼女扮男裝?」他一吋吋逼近,企圖用冷凝的態度逼出實話。
「我是來照顧馬的……穿男裝,只因為工作方便。」他的眼冰冷無比,逼得她無所遁形。
宛如夜色的隨孔閃過一絲情緒,他依舊冷例地開口:「妳的名字?」
「莫語柔。」她迎上他審視的雙眼。
「妳可知道我是誰?」冰如霜雪的黑眸多了一絲笑意。
她搖頭,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動物。
「宇文豐,霧谷的主人,就是妳口中最有資格坐上『風』的人。」
第三章
「你是谷主?」她駭然問道。
宇文豐似笑非笑地將她放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如假包換。」他破天荒地有問有答,因為她臉上的表情實在是人有趣了,除了驚怕之外,還外加一絲的惱羞成怒。
「你為什麼不早說?」她脹紅了臉。
「妳僭越了——」宇文豐輕輕轉過馬頭,淡然道。「妳不適合在馬房工作,我准妳換份差事。」
「不用了,我做得很好。」她著實討厭他高人一等的語調,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
「妳又忘了自己的身份。」宇文豐揚眉,看不出她個頭雖小,卻敢一再地向他的權威挑戰。
「妳連『風』的身體都碰不到,竟敢大言不慚說妳適合這份工作?」他冷笑連連。
「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我會馴服牠的。」她氣唬唬地回道,從來沒人用這種諷刺的語氣對她,好像她是個無能的笨蛋似的。
「妳很自負嘛!」他淡笑,上下打量著她。
「我會馴服『風』的。」她氣得咬牙切齒。
「一個月後見真章,希望妳別讓我失望。」
語畢,宇文豐即策馬,英姿颯爽地夾風而去,風中只聽得到他狂放的笑聲回盪在曠野中,久久不散。
莫語柔怒瞪他的背影,卻不得不承認當他騎上「風」時,真的是如同李伯所形容的:風馳掣電、氣勢磅礡。
一個集冰冷與傲慢於一身的男人。
她發誓一定要挫一挫他的銳氣!
奔馳在草原上的宇文豐,禁不住回想起剛才與他對峙的莫語柔。
她好小的身子,卻有好倔的脾氣。秋水盈盈的星眸,似乎擁有無比的毅力和勇氣。
不知道她是霧谷中誰的親戚?在霧谷工作的多半是中年以上的人,而且是經過挑選後才帶回來的莊稼漢,多數都是孤家寡人,唯有如此,他們才可以放心在霧谷工作。
現在多了一個壞脾氣的丫頭,竟還不自量力的想馴服「風」?想到這裡他又笑了。
既然閒著沒事,就逗逗那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好了,這總比被那四個老頭逼著照料那個什麼「弟妹」的好得多。
在等待二弟回谷的日子裡,他暫時不會無聊了。
※※※
「妳見過豐小子了?」
夜裡,連園爆出了驚叫聲。
當莫語柔將馬房之事說出後,四老驚訝萬分,不敢相信他們兩個人真的會「不期而遇」。
「你們怎麼沒告訴我他不是個老頭子?」她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丟臉,她紅著臉重複下午發生過的事。
四個老人家聚精會神地聆聽著,深怕遺漏任何一句話。
「豐小子真的這麼說?」東風驚奇道,他竟然會給語柔一個月的時間馴馬?奇哉!怪哉!
「妳有沒有說妳是誰?」西火也猜不透,他以為宇文豐在發現她是女人後,會轉身就走。
「我告訴他我是來照顧馬的,我還告訴他我的名字。」莫語柔照實回答,不曉得說不說名字有什麼差別,她不以為頂著客人的身份,宇文豐就會對她另眼相看。
「他不知道她是誰。」西火頂了頂南雷。
「他一定想不到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北電也吃吃地笑著,四個老人頓時樂成一團。
莫語柔完全不懂他們在笑什麼,誰是誰?誰又破了例?她聽得一頭霧水。
「語柔!記住一件事。」東風神秘道。「暫時不要洩漏妳的身份。」
「為什麼?」眼前這四對若有所思的眼睛實在是太詭異了,令她不得不提防。
「妳想要挫他的傲氣,就要這麼做。」西火誘惑道。
「接下來的事妳要自求多福,老爹們幫不了妳了。」西火替她打氣,既然宇文豐以為她只是個尋常僕役,他們就不能整天繞著她打轉,以免洩了秘密。
當晚會議結束後,命運的齒輪也開始轉動了……
※※※
第二天清晨,她一如往常地來到馬房,卻看見一臉驚恐的李伯。「李伯早。」語柔含笑問好。
「語柔姑娘,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李伯臉色蒼白,因為昨晚谷主親自下了命令,以後照料「風」的事,全權交由莫語柔負責。
「喔!那件事啊!」她做出胸有成竹的表情。「是我說要在一個月內馴服『風』的,谷主也答應了我的要求。」
「什麼?」他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大膽,一個連馬都沒騎過的姑娘,竟妄想要在一個月內馴服一匹烈馬?
「李伯,你會幫我吧?」她期望地看著他。
這件事成功的機率就像他學刺繡一樣小,但是面對莫語柔明亮的雙眼,他只能歎氣了。
「要馴服馬,首先要讓馬適應妳的存在,直到牠肯讓妳接近牠後,才可能近牠的身,替他做刷毛淨身等貼身工作,等這些都不是問題後,最後騎不騎得上這匹馬,又是一個未知的問題了。」
莫語柔瞭解這些程序後,開始執行第一步。
一整天,她就趴在馬槽和「風」大眼瞪小眼的對望,不管牠如何踱步、噴氣,或咧嘴嘶鳴,莫語柔還是不為所動,仍然固執地守在原位,打定主意和牠耗上了。
吃飯時,她也捧著碗筷,蹲在馬槽前,「風」吃著牠的馬糧,她就吃自己的飯菜。
到了晚上,一人一馬都累慘了,可是仍然沒有任何一方肯稍作退讓。
「風」知道她不肯離開,因此放棄了示威的舉動,但是依然不肯讓語柔靠近牠只要她一走近,牠馬上又跳又踢,如果她只待在馬槽前,牠則將她視若無物般的徹底忽視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