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洛煒
在其他人眼中,艾梅達是呈現昏迷狀態,但實際上她的意識是相當清醒的,她能感覺到全身上下都痛,就像有人將自己綁在木樁上點火燃燒一樣,好痛!真的好痛!除了身體上的疼痛之外,她的內心也不禁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悲涼。
神啊,為什麼我的幸福這麼的短暫呢!?
從出生開始計算的十九年來,她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每天每天,都在與貧窮搏鬥,雖然自己習慣了,不至於怨天尤人,但偶爾在夜裡,她還是會躲在棉被裡暗自垂淚。
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事情,應該就是十九歲那年遇到了丈夫,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寵愛著自己,讓她享受三年無憂無慮的生活。
整整十九年的貧窮與悲慘,與短短三年的幸福快樂,這兩者之間實在差別太多了,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渾身痛得難受,但艾梅達的腦子依舊不停地運轉,回顧她過去的生命,回顧她曾經擁有,以及還來不及擁有的事情。
如果,自己從來不曾享受過好的生活,一輩子都不曾體驗過富裕生活的滋味,那麼她會像過去一樣安於現狀,即使永遠和父親生活在那間破爛小屋裡,她也不會有所埋怨。
但現在的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在丈夫細心寵愛的這三年裡,她彷彿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那些自己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精緻餐點、過去只能偷偷在商店外凝視的美麗衣服、還有連觸碰都沒有觸碰機會的珠寶項鏈,全部都變成垂手可得,就像是生活上必需品那樣稀鬆平常的小東西。
原來,過去的自己過得是這樣子貧瘠的生活!每當一份新禮物送到自己面前的時候,艾梅達心中總會有這樣的感觸。不過沒有關係,現在她甚至不用希望,就能得到心裡想要的東西。
但是,這樣還不夠!世界上一定還有更多更多,是自己還沒有機會享受到的,還沒有機會嘗試過的,如果自己現在就死了!那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哇哇哇……」就在這個時候,女兒仙杜瑞拉的哭聲傳到耳邊,讓艾梅達心中感觸更多了。
才出生一個月的仙杜瑞拉,命運和自己多麼不同啊!明明承襲了所有她的美麗,和自己幾乎長得一模一樣,但一出生就佔盡了便宜;有美麗的容貌,有疼愛自己的父親,還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相較之下,自己這個懷胎十月才將她生下的母親,享受享福生活的時間甚至不到三年,就要被死神召喚過去。
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是平常時候的自己,腦海中絕對不會有這種瘋狂醜陋的念頭——居然嫉妒自己的女兒。但現在她只是一個將死的女人,連生命都快消逝了,為什麼不能懊惱一下自己不幸的人生呢!?
那麼,你希望自己成為仙杜瑞拉嗎?
突然,艾梅達聽見有人這麼問道。
「多麼愚蠢的問題!有誰不想成為仙杜瑞拉呢?同時擁有容貌與財富,簡直是集合了所有好處而出生的孩子!」雖然不知道說話的聲音從何而來,但艾梅達還是清楚地給予答案。
下一個問題,你願意是仙杜瑞拉嗎?
「這和剛才的問題有什麼不同?既然我都快要死了,討論這件事情有什麼意義呢?仙杜瑞拉的美好人生即將要開始,而我的,卻已經要結束,在這裡討論我是不是想成為仙杜瑞拉,一點意義也沒有!」艾梅達在心中冷笑,死亡的腳步果然越來越近了,近得自己都在和幻覺對話了。
當然不同,如果你只是羨慕仙杜瑞拉,那麼我無能為力,但是如果你想成為仙杜瑞拉,我卻可以完成你的心願。
「什麼意思!?」艾梅達越聽越覺得迷糊。
「羨慕只是一種想法,但如果,你願意讓想法成真,我可以實現你的心願,讓你取而代之——成為真正的仙杜瑞拉。」
「成為真正的仙社瑞拉?我不明白,仙杜瑞拉是我的女兒,我怎麼取代她?」艾梅達覺得對方和自己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
「就算是玩笑吧!但是不嘗試怎麼知道能不能成功?」在艾梅達腦海中說話的聲音帶著鼓勵。「決定權握在你的手上,是要帶著這股羨慕不甘願的死去,還是放手一轉,大膽地說出你內心的渴望。」
艾梅達沈默。
多麼誘人的提議啊,成為仙杜瑞拉!擁有自己原本的美貌,卻能和過去的自己站在不同的起跑點,一出生,就能過著富裕的生活,有機會從頭開始,嘗遍世界上所有美好新奇的事物。
如何?很簡單喔!只要說出那個關鍵字:我希望……
就在那一瞬間,艾梅達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仙杜瑞拉是自己的女兒,腦海中唯一有的意念就是:她想成為仙杜瑞拉,如果她成為了仙杜瑞拉,那麼這一次自己絕對不會浪費生命在窮困無聊的生活上,她要全心全力享受所有美好的生活。
「我希望成為仙杜瑞拉!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浪費生命,一定會全心全力、嘗盡世上最美好的事物。」不猶豫了!艾梅達以鄭重的口吻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依照上神的的旨意,完成你艾梅達的心願,從此刻開始,你將以「仙社瑞拉」這個身份重新出生,同時依照你的心願,只要是你想要的東西,都會如願以償……
就在這陌生的聲音說完話之後,艾梅達感覺一股刺眼的銀光射向自己,她還來來不及尖叫,整個人就像是被某種強大的力量拉起,然後,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她再次被這股相同的力量向前推、推到了前方微微發亮的小點。
「哇!」艾梅達終於忍不住放聲尖叫,卻聽見從喉嚨發出的聲音,是一種嬰兒般的哭聲。
困惑的艾梅達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被丈夫緊緊抱在懷中,她十分吃驚,轉頭再看,居然看到了「自己」躺在床上,臉孔依舊美麗,卻和死人一樣蒼白僵硬。
「艾梅達!」丈夫將頭埋在艾梅達的胸前,哭得肝腸寸斷。
艾梅達心中有疑慮,卻無法開口說話。自己睜著一雙眼看著「自己」躺在床上,多麼怪異的情況!
啊!既然你已經選擇成為仙杜瑞拉,那麼得消去你身為艾梅達的記憶才行,否則嬰兒有成年女子的思緒,丈夫變成父親,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奇怪了!
剛才曾經在腦海中與艾梅達對話一陣子的聲音又出現了,甚至,艾梅達看到了說話者的身影,那是一個身穿白色長袍、銀髮及腰的美麗人兒,她無法判斷對方究竟是男是女,只知道他美得不可思議,就像書上曾經描述過,唯有天使才擁有的長相。
銀髮天使緩步來到眼前,但抱著她的丈夫卻一點反應也沒有,事實上他依然趴在過世妻子的身上哭泣,完全沒有注意到週遭發生的事情。
你已經是仙杜瑞拉,捨棄所有艾梅達的記憶吧!銀髮天使探出一根指頭,白晰無暇的指尖輕觸仙杜瑞拉的額頭,帶有一股神奇的冰冰涼涼的感覺。
「我已經是仙杜瑞拉了?那真正的仙社瑞拉到哪裡去了?她……」艾梅達還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但就在銀髮天使的指尖碰到自己的額頭時,她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連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了起來。
艾梅達再也支撐不住,緩緩閉上了眼睛。就在眼皮闔上的那一剎那,她彷彿聽見了銀髮天使最後說話的聲音。
成為仙杜瑞拉,重新開始你的人生吧!
就這樣,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躺在床上的艾梅達的身體雖然逐漸轉冷,但真正的艾梅達卻藏在仙杜瑞拉小小的身體裡面。等待重新睜開眼睛、等待重新開始她嶄新的人生……
***
仙杜瑞拉,必定是受神賜福所誕下的孩子。
每個見過她的人都會這麼稱讚,因為她長得實在太可愛,金棕色的頭髮圈住心形小臉蛋,小小的臉上有著彎彎的眉毛、又圓又亮的棕色眼睛,小巧可愛的鼻子,還有兩片總是上揚的粉嫩唇瓣。
可愛的臉孔再配上了她父親花下大筆金額所購買的衣服帽子,簡直就是一個真人版的洋娃娃,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開口稱讚她幾句。
但這樣一個可愛、近乎是完美的小女孩,卻是家中僕役們、心裡的惡夢代名詞。該怎麼說呢?就從她出生以後的表現行為開始說明好了,從她長出牙齒開始可以吃東西以後,麻煩就來了。
小小的仙杜瑞拉對食物挑剔的程度,已經到達了嚴厲的程度。任何食物,只願意吃三口,如果再餵食,仙杜瑞拉就會將它們吐出來,起先服侍的女僕以為這只是仙杜瑞拉討厭特定食物所產生的反應,但隨著服侍仙杜瑞拉的時間越來越長,女僕才驚訝地確認了這項事實。
對於任何一種食物,仙杜瑞拉只肯吃三口,而且更嚴重的是,只要是她吃過的食物,她就再也不願意吃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