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洛煒
鬼梟將自己和幻縭的計劃解說了一遍,伸手揉亂她的短髮說道:「就像你說的,每個人的性命都很重要,就算她一心想犧牲,但是能夠不死就不必犧牲,不是嗎?」
「真的,你沒騙我?」一度黯淡的紫眸因為鬼梟的話,重新漾起了希望光彩。
「我有需要騙你的理由嗎?」鬼梟嘴角微揚,輕喝一聲,重新扯動手上的韁繩策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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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與願違,當鬼梟帶著亞荻趕到會合點的時候,見到的卻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幻縭。
「幻縭姊!怎麼會這樣?」亞荻臉色遽變,從馬上躍下一臉慘白地疾奔過去。
「疾影,發生了什麼事?」鬼梟也是臉色一變,不明白事情為什麼會失控。
「大哥,事情發生得太快,幻縭和草原之民離開的時候,我們一直隱身在暗處等待劫人,但是還來不及出手,索猊就帶著一批人馬來到,他命令草原之民的人離開,單獨和幻縭說了一些話,然後……然後朝她砍了一刀!」疾影將發生的事情簡述一遍。由於事出突然,他們來不及阻止,只能等到王族的人全數離去後,才衝出來為幻縭包紮傷口,但是索猊那一刀刺得極深,看來是兇多吉少了。
「幻縭姊!為什麼會這樣子?你很痛嗎?」亞荻淚流滿面,焦急地喚著幻縭的名字。
「亞荻……別傷心,以後我再也不能照顧你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幻縭勉強睜開眼,蒼白的嘴角露出苦澀的微笑。
「幻縭姊!不要扔下我一個人!」
「亞荻……當初長老們將你托付給我,現在我已經幫你找到了安全的歸宿,我可以放心了……」幻縭嘔出一口鮮血,強忍最後一口氣說道:「聽著,這是我、還有長老們的心願,不要報仇,讓我的死劃下句點,忘了自己的身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幻縭姊,你別說話,我去找醫生為你療傷!」亞荻抽抽噎噎,徒勞無功地用雙手按住幻縭的傷口,試著不讓更多的鮮血流出。
「亞荻……記住我的話……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美麗的紫色雙眸流下告別的淚水,最後永遠地閉上了。
「幻縭姊!」亞荻大喊一聲,最後「咚」的」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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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這小鬼不吃也不喝,就這樣睜著一雙眼,不會有事吧?」夜裡,疾影來到鬼梟身邊,十分擔心地問道。
當亞荻再次醒來的時候,整個人就變得不對勁了,她不哭也不鬧,只是像個洋娃娃般呆坐在一旁,就連他們動手將幻縭埋葬的時候,她也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一雙紫眸看起來空空洞洞的,十分駭人。
為了安全,他們騎馬離開了那個地方,一直騎到了深夜才稍做休息,這段期間亞荻始終不言不語,像是靈魂早已脫離了軀體般空蕩蕩的。
「她要是自己不振作,我又能怎麼辦?」鬼梟抬頭,冷冷地瞥了遠方縮成一團的亞荻,神色漠然開口道。「這是她自己的關卡,誰也幫不了她。」
雖然幻縭將亞荻托付給他,但這件慘劇來得如此突然,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小丫頭。
「大哥,但她還是個孩子,你至少安慰安慰她吧!」疾影於心不忍地開口。「她雖然倔,但是我看得出死去的幻縭對她十分重要,再說,她和我們的情況不大一樣,打從我們有意識起,就知道自己是被人捨棄的孤兒,所以我們很早就明白自己必須堅強,但這小鬼不一樣,她原本什麼都有,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族人,一夕之間全被人屠殺,雖然僥倖逃過一劫,但心裡一定不好過,現在連最後的族人都被殺害了,只剩下一個人在世上,那種痛苦和悲傷,一定不是我們能體會的,大哥,你這麼聰明,難道不能想想辦法,幫幫小丫頭嗎?她真的……真的好可憐!」
望著蜷曲在樹下,那抹纖細而孤單的身影,鬼梟知道自己最終無法狠下心,就此放任她一個人。雖然這有違他一直以來的處事原則,在他的觀念裡,一個人應該按照自己的意念存活,不管想死、想活,能夠主宰做決定的,都只有自己而已。像亞荻這種遭受了重大打擊,因而放棄了生存意念的人,就像是在森林裡放棄覓食的野獸一樣,最終只會遭到淘汰的命運,就算旁人想多做些什麼都是無意義的,這種想法或許殘酷,但卻是在大陸上生存的法則。
她曾經擁有一切,族人、親情,所有的一切,但現在什麼都失去了,那種痛苦和悲傷不是我們能體會的。疾影方才說的話在鬼梟的腦海中響起,他輕歎一口氣,就算是幫死去的幻縭做的最後一件事好了。
鬼梟來到亞荻的身邊,身軀形成了高大的陰影投射在她的臉上,亞荻木然地抬起頭,空洞的紫瞳雖然睜開,但是焦距卻不是在他身上,只是以一種視而不見的目光望著他。
「吃點東西。」鬼梟彎下身,知道她只是暫時封閉住自己的心靈,在不確定她何時可以想開時,唯一能做的就是維持她身體的機能。
亞荻小小的臉上面無表情,對鬼梟所說的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彎下身,鬼梟直接坐到她的身邊,以手用力扣住亞荻的下巴迫使她張嘴,將撕成小塊的乾糧,一口一口地強餵進她的口中。
雖然說五口之中亞荻只吞進了一、兩口,但是鬼梟並不放棄,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將食物塞入她口中,直到差不多半飽的時候,鬼梟動手將她的頭壓向自己的胸膛,輕歎一口氣低喃道:「丫頭,什麼都別想,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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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宛如意志力之爭的戰鬥一直持續著。每天,亞荻都與鬼梟共乘一匹馬,用膳的時候他也會用強逼的手段將食物塞入亞荻口中,到了晚上,再找家中有女子的人家,麻煩她們為亞荻簡單淨身,而後繼續旅程。
每天晚上將她擁入懷中的時候,鬼梟都會試圖對她說話,有時是溫柔的安慰,有時則是怒聲咒罵,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刺激亞荻,希望能讓她重新恢復正常。
到了第七天的時候,鬼梟終於無法忍受了,他以粗魯的態度將亞荻扔下馬,讓她狼狽地跌落在地,並且以冰冷的語氣說道:「該說的我都說了,既然你執意要以這種半死不活的態度過下去,那麼你就在這裡自生自滅吧!」
亞荻不動,依舊以一雙空洞的紫眸對著他。
「幻縭的犧牲算是白費,塞斐斯族人在今天也可以正式宣佈滅亡了,反正你這種可笑的模樣,真正的青珀留在你身邊也是浪費,看在我們相識一場的分上,我會為它重新尋找主人,希望它的下一個主人不會像你這樣懦弱!」
說完這些話之後,鬼梟拉緊韁繩,轉身準備離去,就在這個時候,疾影突然激動地喊動:「大哥!快看!小丫頭有反應了!」
鬼梟旋身,瞇起碧綠色的眼睛,注視著從地上緩緩爬起的亞荻,臉色依舊蒼白,但一雙紫眸已經從原有的空洞,慢慢染上了生氣,粉色的小嘴輕啟,正低喃著一些他聽不清楚的話。
鬼梟翻身下馬,來到亞荻的身邊,好奇問道:「小丫頭,你說什麼?」
亞荻抬起頭,像是要用盡全身的力量般,緊緊抓住鬼梟的手臂,紫色的眼瞳燃起火焰般的熱度,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教我!我要活下去,我要變得強悍……和你一樣……」
「想和我談交易,代價可不小喔!」碧綠色的眼瞳閃過一絲溫柔的光暈,鬼梟扯出一抹優雅的笑,摟住她的頭貼向他的胸膛道:「你終於回來了,小丫頭……」
第四章
五年後——微光乍現的清晨,一匹黑色的駿馬宛如耀眼的閃電出現在草原之上,駕馭它的騎士,身影十分纖細,以一種完美的伏趴姿勢平貼在馬背上,與馬匹完全地結合在一起,在寬廣的草原盡情奔馳。
突然,黑色駿馬發撒開直直向前方的水泉邊奔去,眼看整匹馬就要衝入水裡的時候,馬背上的騎士也不勒緊韁繩喊停,反而以十分敏捷的速度從馬背上立起,同時順著這股向前衝的強大力道,整個人像是飛魚般先是高高跳起,而後沒入水泉之中。
黑馬似乎早已經習慣主人瘋狂的行徑,一點也不在意,反倒是低下頭啜飲泉水,黑色的尾巴還十分悠閒地甩動著。
「呼!」片刻後,一道人影從水裡竄出,讓原本恢復平靜的水面再次被激起陣陣漣漪。
冒出水面的,是一名渾身充滿活力、隱約可窺見柔媚曲線的少女,一頭烏黑的短髮濕淋淋地貼在臉頰上,露出一張俊麗偏中性的臉龐。當她見到自己的愛馬僅是悠閒地在水泉邊飲水時,不禁惱怒地蹙眉,一雙紫色的眼睛因為惱怒而閃耀著生動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