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洛煒
「可是……若霓的魂魄在分身之中,已隨著魔珠被毀,就算肉身尚存,又有何用?」百里蕪虛提出最重要的問題。
「你剛才摸紅兒的身體,是不是有點溫熱?」沈軒之看向凌宇塵,後者點了點頭。
「一個肉體若無元神附著,不到數月必定腐壞。我將魔珠引至分身後,再將紅兒的元神導回肉身,而蓮花分身的紅兒,基本上只有三魂七魄,元神回肉體可保持她肉身不壞;至於分身,雖然只有三魂七魄,但是有蓮花本身的靈氣,再加上魔珠的法力,所以紅兒就有如常人一般,不但可以修煉成仙,還多了分與生俱有的靈氣。」
「可是,她已經被毀的三魂七魄該怎麼辦?」凌宇塵忽然覺得有一絲的希望。
沉軒之神秘一笑,走到藍若霓身旁,接著從自己的腰際間取出一個紅色的瓷瓶。「我從紅兒身上取了三滴鮮血,放進這個瓶子中,這個瓷瓶有凝聚精血,孕育魂魄之用,經過了幾千年,已經有了讓她復活的三魂七魄。」
「你怎麼會有這個瓶子?」百里蕪虛怪叫,徒弟有這種神奇的寶貝,他竟然一點都不知情。
「若是沒這個紅瓶,我怎麼敢和你打賭。」沉軒之嘲弄地瞅著百里蕪虛,笑得很得意。
「這樣子她就可以復活了?」凌宇塵驚喜交加,顫抖的手緊緊抓住沉軒之。
「還少了些東西。」沉軒之揮開他的手,一張臉變得極為嚴肅。「她的三魂七魄尚不完整,需要有人自願犧牲仙氣,幫助她的魂魄凝聚。」「我該怎麼做?」凌宇塵毫不猶豫地問道。
「你考慮清楚,這可能會耗去你半生修煉的道行,要幾千年後才可以恢復成你現在的根基。」
「她是我的妻子,我不惜一切,只要能換得她的一線生機。」凌宇塵鄭重地回答。
「她醒來後就不是你的妻子了。」沉軒之噙著冷笑說道。
「什麼意思?」凌宇塵屏息,心已涼了半截。
「我不會讓她記得你;她和你下凡不到半年,弄到最後連命都沒了。她雖然不是你親手所殺,但也是因你而亡,這樣還不夠嗎?倘若你為了這一點而不願救她,那也無妨。我同樣可以耗損功力救她,總之我不想再讓紅兒和你有任何牽連。」
「徒兒!你太過分了!」百里蕪虛怒瞪沉軒之一眼,他竟硬生生地拆散一對夫妻,真夠冷血的!
沉軒不言不語,依舊冷著一張臉。
「這一切皆是因我而起,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凌宇塵揚起一抹苦笑,走到了藍若霓的身邊。
「我們開始吧!」
沈軒之的黑眸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而後鄭重說道:「凌宇塵,記住你的承諾。」
沉軒之將藍若霓扶起,雙掌貼在她的背部,運功替她生筋活血。
凌宇塵依照沉軒之的指示,將血滴進紅色瓷瓶內,接著將功力源源不斷地輸進藍若霓全身的穴道。
許久之後,藍若霓的身子已越來越暖,臉部也開始有了細微的表情。
像是從睡夢中甦醒般,藍若霓眼皮輕顫,而後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師兄?!」她困惑地睜開眼,迷惘地開口。
沉軒之伸手點住了她的睡穴,並餵她服下安定神經的藥丸,重新將她放回冰床上。
「過不了多久,她就會完全康復,元神和魂魄也會完全聚合,連功力都和以前差不多。」沉軒之露出一絲笑容。
沈軒之看向凌宇塵,後者因為輸給藍若霓過多的功力,所以氣息顯得相當不穩,臉上也佈滿了汗水。
凌宇塵調息了一會兒,而後站起身,無限依戀地望著沉睡中的藍若霓,心中只有滿滿的感動。
他輕輕地伸手,觸碰她絕美的臉孔,靜靜地聽著她平穩的呼吸聲,這才確切感受到她的生命。
「我已經讓她吃下藥,醒來之後,她不會記得你,也不會記得在人間的事,你最好在她醒來之前離開。」
沈軒之冷冷地下達逐客令。
「徒弟!你……」百里蕪虛又氣又急。
「他已經害死紅兒一次,你還想再有下一次嗎?」沈軒之一聲冷哼,絲毫不理會一臉憔悴的凌宇塵。
凌宇塵點點頭,彎身在藍若霓頰邊印下一吻,隨即邁開沉重的腳步,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冰窖。
這是他曾經說過的話:只要她能活著,他寧願他們從未相遇過。
如今一語成讖,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知道藍若霓會在峴山,無憂無愁地一直活下去。從今而後,山水永隔,即使相逢亦不相識,他們的生命永遠不會再有交集了。
第九章兩視無語相對泣
東風乍起,春回芳草,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到了。
在遠離塵煙的峴山,有間簡樸的木屋搭建在山腰的密林之中,木屋的主人極少露面,只有在清晨,或是山中漫起迷濛大霧時,才能在白茫茫的霧中看見他。他總是癡癡地抬頭仰望山頂,不言不語,直到太陽升起,霧氣由濃轉淡,他的身影才會消失。日復一日,從不間斷。
木屋的主人,正是凌宇塵。自從滴血救人之後,他並未折返天庭,反而在山腰搭了間小屋,過著隱士般的生活。
他不願返回天庭,因為自覺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視天規為己命的盡責仙人,他再也沒資格當天帝最忠心的左右手了。
選在峴山隱居,則是想離藍若霓近一點。能和她住在同一座山中,知道她還好好地活著,他已經別無所求了。
不去見藍若霓並不是他遵守承諾,而是怕見到若霓眼中的空白,這種陌生的眼神會令他痛不欲生。
白霧再次從腳邊湧起,又是一個清晨。他步出木屋,一如往常地凝望峰頂,思潮如浪湧,往事一幕幕浮在眼前。
薄霧中,一條身影由遠而近冉冉而來。微風輕拂,來者衣袂飄飄,恍若凌波仙子。
凌宇塵仍陷在自己的思緒中,渾然不覺有人走近,直到他聽到了清脆的鈴聲,聞到了他所熟悉的縷縷幽香,他不禁渾身一震,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
絳唇黛眉,嬌艷奪人,一身火紅的衣裳。
她當真是讓他魂牽夢縈的藍若霓?!凌宇塵動也不敢動,只怕這是思念過度所產生的幻覺。此時此刻,他只能怔怔的望著她,將她的美一點一滴地記在心裡……
「你究竟是誰?」紅唇輕啟,柔美依舊,然而她說出口的話,卻將他打入煉獄之中。
凌宇塵渾身顫抖,恍如置身寒冰之中。
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凌宇塵一聲淒笑,雙眼緊閉,淚水已經盈滿雙眼,他近乎狼狽地轉過身,急欲離去。
「等一等!」紅影輕晃,藍若霓一個飄身又攔在他眼前。
凌宇塵心蕩神搖,默然無語。
「你為什麼急著要走?為什麼總是在這裡出現?」她秀眉一揚,語氣中透露著好奇。「我只是一名避世隱者,在此出沒並非有所企圖,告辭了。」他微微一拱手,強自鎮定地回答。
凌宇塵踉蹌地向後退,再多看她一眼,只怕會讓盈眶的淚水決堤。他紅著眼,萬念俱灰地轉身離去。
藍若霓立在霧中,幽幽歎了一口氣,而後以極小的聲音說道:「我以為你守在這裡,是為了見我一面。」
儘管她的聲音極其細微,但凌宇塵卻聽見了,背對著她的身子再次一顫,然後,他緩緩地轉過身來。
藍若霓與他對望,兩泓秋水中盈滿深情。
她再次開口,緩聲說道:「我一直以為你選擇居住在峴山是為了我,沒想到卻是為了避世隱居,我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你……你說什麼?」他彷彿置身幻境,對他而言,藍若霓此刻所說出的話不啻是天籟之音,美好得令他不敢相信。藍若霓凝眸微笑,初升的陽光投射在她的面頰上,更增三分麗色。她慢慢向凌宇塵走去,步細而緩。
「凌郎,你憔悴了許多。」她柔聲說道。晶瑩如玉的手,憐惜萬分地輕撫著他新生的白髮。
他展開雙臂,緊緊地摟住藍若霓,擁住他的妻子,擁緊他失而復得的愛……
曾經為了她,淒愴斷腸徒生白髮。
曾經為了她,徘徊峴山夜不成眠。
而今,懷中的藍若霓是真實的、溫暖的;他忽狂忽喜,激動得說不出話。
他倆相視無語,只能依依對泣。
凌宇塵將藍若霓帶回自己的木屋。他慢慢地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真的坐在那裡,笑臉盈盈,秀美難言。
凌宇塵吁了一口氣。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芙蓉面頰添了暈紅,她害羞地垂下頭。
凌宇塵走近,埋首在她如雲的髮絲中,歎息道:「怕你是我思念過度的幻覺,怕你又消失了。」
「你真的想我?那為什麼不上峴山頂找我?」她倚著凌宇塵,既好奇又疑惑。
「我必須如此。」他坦言,黑眸流露出一絲痛楚。「沈兄說倘若你重生,就不會讓你記得凡間的一切,我答應了。經過了這麼多波折,只要你能活著,我什麼都可以犧牲,包括永生永世都不再見你;最重要的是,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