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洛煒
「但是……」
「要找到他們並不困難,我願意擔這個責任。他們只剩這最後的五天,不要再為難他們了。」
太上老君長歎一聲,輕揮拂塵緩緩離去。
宋.南京城.司徒府。
大雪紛飛的夜裡,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寂靜的暗夜。
不一會兒,一名老漢已經探出頭來。
「是誰啊?在這大半夜裡擾人清夢!」
「老爹,我是路經此地的旅人,因為妻子受了風寒,想在貴府借住一晚,可否行個方便?」老漢定眼看清楚來人的長相;氣宇軒昂,眉目間有股抹不去的疲憊,而且懷中抱著一個女子,想必他所言不假。
「你倒幸運,一找就找對了人家。」老漢微微一笑,欠身讓他們進入。
司徒府在南京是有名的行善人家,他雖然僅是司徒府的總管,卻也格守老爺子的吩咐:在有人上門求助之時,要適當地伸出援手。
提著燈,他領著旅人來到一間客房。
「你的夫人沒事吧?」打從進門後,就不曾聽見她的聲音,總管禁不住開口詢問。
「多謝您的關心,只是受了風寒,不礙事的。」
「公子,那你們早點休息。」
「在下凌宇塵,不要公子長公子短的,聽了挺不習慣的,謝謝你的幫忙。」黑衣男子爽朗一笑。
管家一離開,凌宇塵嘴邊的笑意隨即隱退。他走向床邊,失神地望著昏迷的藍若霓。
她清醒的時間已經越來越短,眉目間的黑氣逐漸加深,身子忽冷忽熱;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魔性一點一滴地侵蝕她的身心,他卻是該死的束手無策。
他花了一整天才趕到南京的司徒府,亦是宓兒轉世投胎的人家,這是他唯一想到沉軒之會出現的地方。
依時間推算,宓兒在人間已經是個十七歲的少女。他希望宓兒已經和沉軒之相遇。
他和若霓只剩下四天的時間,而沉軒之是他最後的希望。
床上的人兒忽地動了一下,凌宇塵趕緊伸手將她納入懷中。她長長的眼睫眨了眨,一雙悲傷的眸子和他相對望。
「我不要你為我這麼做。」她困難地開口。知道他違反天規,打傷天兵天將,還帶著她逃出了山洞。
「你先不要說話。」他強顏歡笑,絕望地想再傳些熱力到她冰冷的身子裡。「胸口很難受嗎?」
「我要你答應我幾件事。」她撐起身子,困難地開口。
「什麼事?」他忍著淚,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帶我回山洞,不要再和天庭的人動手。」她自知死期將至,唯一的期望就是不願凌宇塵再為她受苦。「你還不明白嗎?沒有任何人救得了我……你打傷了天兵天將,違反了天規,是要受處罰的,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藍若霓掙扎著起身,就要下床。凌宇塵急忙摟住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憐我、愛我,我都明白,但如今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什麼都不想強求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她伸出手,顫抖地撫摸著他俊逸的臉龐。「師兄身邊有宓兒姊姊陪伴,可是你沒人陪伴……答應我一件事,多花點時問到峴山陪我師父,他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又不會照顧自己……」
「不要再說了!」凌宇塵不由得熱淚盈眶,淚水直灑而下。
「這幾天我越睡越沉,醒的時間只怕有限,難得我有話想說,凌郎,你就讓我說完吧。」
凌宇塵不忍拒絕她的要求,僅僅收緊雙臂,用力地圈著她。
「我原本是個人,因緣際會被師父撿了回去,更在他和師兄的教導下修煉成仙,這番際遇不是人人都有,我已經幸運地比常人多活了幾千年,該知足啦,你說是不是?」
她閉上眼喘息,心口湧上的痛楚越來越強,連她都沒把握自己還可以再撐多久。但她還有很多話想說,現在若不開口,只怕再也沒有機會了。
凌宇塵將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隨即將真氣運入她體內,抑住她體內日漸強盛的魔性。
藍若霓察覺後奮力一推,氣若游絲地開口。「凌郎,不要浪費你的真氣了。」
萬魔蟻穿珠乃魔界至寶,無論魔氣或是仙氣,一旦遇上,只會讓魔珠將能量吸為己有。
「以我的修為,應該還可以為你擋些時日,只要再多個幾天,我們一定能想出法子的。」
他伸出手,就算耗盡他所有的修為功力,只要能多換得一天、兩天,他也願意賭上一切。
「你再有這個念頭,我就立刻自盡!」她將手高舉在額頂,神情堅決。
凌宇塵只能無助地凝視著她眼中的悲傷和絕望。
「你這是在懲罰我嗎?」他揚起苦澀的微笑。「不能救你,不能幫你,什麼都不能,只能看著你轉變成魔,最後親手讓你魂飛魄散,呵!上天對我可真仁慈。」
藍若霓高舉的手慢慢放下,輕歎一聲,她將自己縮在床角。
此時,屋內屋外一片死寂.就如同她現在的心情。
凌宇塵明白她的用意,他也知道自己就算將功力全輸給她,到頭來還是會被魔珠所吸取。
藍若霓還是難有生機。
「所謂將心比心,換成是我,你又會怎麼做?」
藍若霓轉頭,凝視他半晌,搖頭歎道:「我和你不同,你是天帝最信賴的人,還有許多天命責任待你完成,又怎能和我相提並論?」
他淡淡一笑,輕撫她柔順的髮絲,問道:「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此時此刻,我唯一的念頭就是救你,其餘的什麼責任使命,我一點也不在乎。」藍若霓靠回他的懷中,任由淚水滑落。
過多的談話讓她疲倦,此時她只想閉眼睡去,卻捨不得凌宇塵。
「你再多說點話,別讓我睡著。」
「你已經喪失太多力氣了,先閉上眼睡一下,好不好?」他柔聲勸道,慢慢地將她的身子放平。
她閉上眼,任由凌宇塵為她蓋上被子。在意識逐漸模糊之際,她彷彿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
她再次睜開眼睛凝神細聽,而後鄭重地開口。「凌郎,你可有聽見嬰孩的哭聲?」
「有,怎麼啦?」他細心地撥開她額前的髮絲。
「倘若時候到了,你一定要殺了我。」她正色道。
他的手一僵,黑眸蘊滿痛楚。「別說這些,我會找到救你的方法。」
「還記得我們親眼所見之事嗎?魔族的人個個心狠手辣,連嬰孩也不放過,而我不想變成那樣子。所以,請不要讓我傷及無辜,也請在我蛻變成魔之前——殺了我。你願意答應我嗎?」
凌宇塵形如槁木,動也不動。
「我知道這很困難,但這是你唯一能為我做的,你肯答應我嗎?」她盡量以平淡的語氣開口。
「你知道我不會拒絕你的任何要求。」他疲倦地閉上眼,算是允諾。
「謝謝你。」她虛弱一笑,而後沉沉地睡去。
凌宇塵起身,走到窗前。只剩下四天了,能不能找到沉軒之是個問題,找到他,救不救得了若霓也是一個問題。第一次,他感到對未來毫無把握。轉身在她床邊施下防護的咒語後,他迅速離開了房間,準備夜探司徒府,找尋沈軒之和宓兒的蹤跡。
「什麼?你們家小姐失蹤很久了?」凌宇塵站在大廳,失魂落魄地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離開房間,他施展輕功在司徒府找尋宓兒,卻沒有發現宓兒的蹤跡,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直接找人詢問,卻得到這個晴天霹靂的答案。
「小姐……小姐已經失蹤了三個月,我家老爺派出所有的人去搜尋,卻始終找不到。」管家不明白眼前的男子和小姐有何關聯,更不明白為何他聽到這個消息後,整個人顯得搖搖欲墜,面色慘白。
「公子……公子,你還好吧?!」管家好心地上前,想扶他一把。
凌宇塵踉蹌地退了好幾步,面色死灰,滿是絕望,而後他以極快的身手奔出大廳。
凌宇塵衝出司徒府,漫無目標地奔走;舉凡身穿白衣的男子,他都會上前端視,一個接一個地檢查。他從城內找到了域外,最後尋至荒郊野外,心裡最後的一線希望,如同他的體力一般,逐漸地自體內流失……
他再次抬頭時,夕陽已西下。又過了一天,他和若霓只剩下三天的時間。
拖著沉重的腳步,凌宇塵打算轉回司徒府,途中,一對農人打扮的夫妻與他擦身而過,他們的談話,不經意地傳到他的耳中。
「是我沒用,賺的銀兩不夠養家活口,如今你都有孕在身了,還要陪著我一起下田,真是對不起。」
「你我夫妻本是一體,現在怎地又分起你我?我知道你心疼我、憐惜我就夠了,以後孩兒出世後,我會將他教的和你一樣腳踏實地。現在,就算日子苦一些,又算得了什麼……」
隨著農人越走越遠,他們的話語也越飄越遠。凌宇塵佇足在原地,失神地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曾幾何時,他已經忘了這種感覺:平凡、樸實、知足的尋常生活?!他循奉天規,修煉成仙,數千年下來,他幾乎忘卻當一個人的滋味,直到他和藍若霓下凡除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