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綠痕
「飛離,我算過你的生辰,你乃九月初九重陽日生,屬至陽至剛之命;而秋水乃六月初六寒陰日生,剛好與你相佐互克,因此,我有一事求你。」鳳雛深深看著飛離,費力地拉著他的手。
「師父儘管吩咐,徒兒理當盡力,『求』這一字,徒兒擔不起。」飛離恭謹地道。
握著鳳離冰涼的手掌,他力聚丹田吐息催氣,試著輸些真氣好延續鳳離的性命。「倘若秋水捱不到十九,或是秋水在十九之前踏出我布的陣外,那麼她能否續命就全靠你了。
這是出於人父的私心,但仍盼你能成全。「鳳雛意味深長地道,靜待飛離的響應。」師父?「飛離瞬間明白尊師所求為何,陡地中斷運輸的真氣,驚愕地問。
「老夫沒看錯人,你果然知心。」鳳離露出悠然一笑,讚賞地看著最鍾愛的弟子。
飛離不語,只是一徑地沉默,低首反覆深思。
「你會好好待她嗎?」鳳雛拉緊他的手懇切地問。
「徒兒以心盟誓,此生僅秋水一人。」飛離抬起眼端正的迎視他,對著地一手撫心起誓,語氣中字字真切,不豫不遲疑。
「好,很好。」得到了飛離的允誓後,鳳雛感謝地合上眼,由飛離服侍他躺回床內。
「師父,您要飛師弟答應您什麼?」聽了半天,韋莊還是不明白他兩人在說些什麼。
「韋莊,秋水在十九前出陣會危及性命,為保萬全,我已將秋水許給飛離,她若不到十九走出陣外,在她出陣後一刻也不能拖延,即刻替她與飛離主婚,則秋水還有機可續命。今日起飛離即是秋水的未婚夫婿,世上唯有飛離能與秋水至陰的命理相剋,天若垂憐,如秋水無險,在秋水滿十九後,你再擇日幫老夫為他們主大婚。總之能護秋水的,只有飛離,你明白了嗎?」鳳雛眼底閃過一絲狡猾,細細地為韋莊解說,並要他謹記這椿攸關秋水性命的大事。
「明白,但小姐她可願與飛師弟……」韋莊知曉此事的重要性後,也同時考慮到秋水的意願,雖說此舉可能救秋水一命,但就不知她對這件親事的看法。
「韋莊,秋水對誰有心,難道老夫還看不出來嗎?老夫只有秋水這一女兒,我會不顧她嗎?對她的婚事,我自會照她的心意安排。而飛離恰巧是不二人選,不僅因飛離能護秋水,你這像塊冰老是會凍死人的飛師弟,也早把心放在我家秋水身上了。」鳳雛側首細聲地對韋莊說道,笑意溢於言表。
「師父……」飛離冷冷地出聲,俊臉又變回平時的冰冷樣。
「既是如此,徒兒定會在小姐滿十九時代您老人家為她與飛師弟主婚,完成您的心願。」韋莊一直悲愁的臉上終於有了淡淡的笑意,他鄭重地對鳳雛承諾。「飛離,秋水就交給你了。」鳳雛拿出一隻鳳形的玉飾交至他的手上,再合上他的手。
「為師恩、為私情,飛離定以命伴秋水。」飛離將玉飾攏在懷中,堅決地道。
「韋莊,我去後,應城便交予秋水,她便是隱城之主。秋水體弱,你和飛離要領著師弟們善加為秋水分勞。」鳳雛又對韋莊做最後的交代。
「是。」
「師父,小姐來了。」此時韓渥在堂外喊著。
「出去吧,都在外頭候著,我這老頭不會占太多時間……還有,不許再跪我這老頭也不許磕頭。」鳳雛吩咐時,不忘叮嚀他們老讓他心疼的舉動。
韋莊聽著師命,合作地收回欲跪的身子,慢步走出房門,而飛離卻是定立著不動,再三地審看鳳雛許久,突地雙膝落地,重重撞地叩首,弄得額破血流才起身告退。
「飛離……」感明於他的心跡,鳳雛深深長歎。
飛離出了內堂,才走至正堂時,凌煙樓房門徐徐開放,一名身披素白罩袍的女子帶著漫天的風雪輕步人內,堂內燭光閃閃,恰與飄入室內的雪花交映,一時室內驟亮,那女子一抬頭便與止步的飛離打了個照面。
飛離仔細盯著全身覆住素白衫袍,僅露出小小容顏的鳳秋水,不能自己地低首看向她的芳容。
秋水靜佇在他面前,定定地與他互望著,她眼中有著悲痛和對他的情思,但也有著對自己命中定數的不甘。
飄落在她頭頂的霜雪人室後漸融為水,順著她的發稍、眉角流淌,交錯在她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雪。
飛離抬起手,想拭去她臉上的水痕,跟在秋水身後的南熏嬤嬤卻適時地出聲。「小姐,老爺正等著呢。」
飛離猛地握拳收回欲撫上她臉的手,向旁一退,讓出路來。
秋水知悉他的心意,感到一陣揪心,在南熏嬤嬤的催促下,她裊裊起步進人父親房內。
在秋水步人內堂不久後,鳳雛溘然而去,秋水無聲地淌著淚水,手中握著鳳雛交付的城主印信,在鳳雛身邊長坐至天明。
天寶四十三年冬,鳳秋水繼任為隱城城主。
※※※
隱城在秋水與眾位堂主力持經營下,四年之後,遠勝鳳雛在位時之富裕安泰。
隱城能興盛,城主秋水居首功。
秋水自幼即被鳳雛所設之陣式縛鎖在深深的庭園裡,身子孱弱的她不適合繼承鳳雛之絕技習武,遂改由書席授詩文,平日空索寂寥之時,便以鑽研經書曆法做為消遣,而她悟性奇高,鳳雛與先生所教授之占卦、窺卜、陣法、兵學,均凌駕鳳雛之上,並通音律、詩畫、經書,繼掌隱城後,內外大大小小指揮調度更勝鳳雛在世,四大堂主在她麾下執守隱城更是如魚得水。鳳雛離世時,城內百姓原對繼任的女子城主存有歧見,但不過一年,城民便對新城主大大改觀,齊心侍主,奉若仙人。
這年仲春,秋水正逢十八芳華,離鳳雛所佔的大限危期僅剩不到三個月。
午後,芙蓉閣上琴音輕洩,琴聲忽如高山飛瀑,澎湃激盪;忽而似松鳴柏濤,如泣如訴,在繁花錦簇的深院中蕩漾迴響。
楚雀在桌前的小香爐裡再添上芳馥的熏料,持著手絹,為正專注於撫琴,彈至興起的秋水悄悄拭汗,突然琴音迸起,一絲長弦在秋水手中斷裂,將秋水右手纖長的素指割得皮破,血漬飛縱,滴在琴上。
秋水翻開掌指端詳傷處,心中陡生不寧,楚雀則忙以手絹覆住她的手指為她止血。
「崔兒,拿乾坤八卦來,我要占卦卜吉凶。」秋水睜亮了水眸看著斷弦,她隱隱感到不安,忙對楚雀道。
「小姐,您的手受傷了,先讓雀兒替您上藥。」楚雀按著她的傷處,想先去拿藥為她敷傷。
「弦斷不祥,非吉兆,拿卦要緊,這點傷不礙事。」秋水細細瞧著弦斷處,自楚雀手中伸回仍在淌血的手。
「是。」楚雀只好依了她,匆匆去取來乾坤八卦盤,移開桌上那只斷弦的琴,將它擱在秋水面前,而後又去找藥箱。
秋水凝神靜氣地佔了一卦,看了卦象後,大驚失色。
「小姐,這副卦怎麼解?」楚雀坐在秋水身旁要幫她上藥,但秋水緊握著雙掌不讓,兩眼流連於怪異的卦盤,於是她也在一旁看著卦象,卻始終不明其意。
「風雲起,江山變,天人始異動,如無防範,先人碩果偉業將不保。」秋水淡淡地開口道。
「這卦……指的是咱們隱城還是外界?」知道秋水占卦以來從無失錯預判過,楚雀聽了她的話後也感到絲絲憂慮,著急地想問清秋水所措的不保為何?
「皆有,你先召四位堂主前來,我有事要向他們交代。」秋水蹙著眉心,素掌撫著胸急速地喘息。
「我馬上去。」楚雀見狀不對,忙奔出芙蓉閣命人去傳。
秋水惴惴不安地分析完卦義後,對於其中仍有一、二處未能解出,於是她又換了另一種方式來卜,希望能解出不明之處。但再卜之後卻還是得到相同的卦象,一時之間不禁感到體內氣血翻湧,陣陣寒意直逼心房而上。
「小姐,四堂主到。」楚雀飛也似地回到她跟前,擔心地瞧著她雪白的面容。
四位堂主接到來人緊急傳報,皆急急趕至芙蓉閣。
韋莊初進閣內,就見妻子楚雀頻頻以眼神傳達出事,遂忙不迭地開口。「小姐,出了什麼事?」
「召各位堂主前來,是因此卦。」秋水費力地自卦象中回神,抬手要他們坐下。
「你又佔卦了?」一看秋水面色慘白,飛離難掩心中的不捨,顧不得有外人在,出口便問。
韋莊按著飛離的肩頭,提醒他在人前與秋水的主僕身份,平定了心焦的飛離後,他才冷靜地問:「小姐,卦象怎麼說?」
「天將變,大唐氣數快盡,隱城有難。」秋水無力地靠著扶持她的楚雀,指著卦象道。
「咱們隱城不與外界交流,大唐氣數盡了也罷,怎麼連隱城也會有難?」韋莊撫顎不解地問。大唐是大唐,隱城是隱城,而他們隱城又不屬大唐,怎麼他們也會因大唐而有難?